老谢 我的战友
漫漫人生路上,一个人总会有几个或一批知根知底、心心相随的知己,纵然是远隔千山万水,也彼此守望牵挂,嵌入心中的那份情谊不会因岁月的磨砺而消蚀。在我心目中,老谢就是这样一位战友。
老谢是我对谢玉堂这位昔日部队顶头上司的习惯称呼。他是湖南新化人,1965年的兵,“文革”前的高中生。1982年底我从河北易县调到庐山场站(后扩编改名九江埸站)时,他时任埸站政治处副主任。偏平的国字脸庞,个头中等偏下,胖胖的,很敦实。雌性的音调,满口叽哩哗啦的湖南腔,着实让人听得费劲。而从他眼里透出的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态,一看就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1983年上半年,老谢接替政治处主任职位,有几个老家伙见面时嘻嘻哈哈地道喜,他也用玩笑话应道:“嗨,刺激性不大。”他从雷达团当排长开始,一提拔就是指导员、教导员,之间是没当过副职的,后来又在福空政治部组织部工作多年。由副转正,说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谢是急性子。别看他有时一副凶样,初看起来似乎不好接近,其实心地很善良,蛮有人情味,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人,都是一副火热的心肠。和大家在一起,他注定就是主导中心。谈起什么事,总是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数落起哪个人,这个人只得俯首帖耳,间或“嘿嘿、嘿嘿”地笑着应和。由于工作有魄力、善抓敢管、办事牢靠,政委陈继顺、站长李志忠对他很欣赏。常委会决定问题前,政委时不时会问一句:“老谢,你的意见呢?”老谢的意见,往往就成了会议结论。
都说老谢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这话一点不假。我报到时,他正在异地休假。他是挑着一担木盒型收音机归队的。其妻是河南新乡一家三线工厂的工程师,该厂正好出这种产品。看到埸站几个启用不久的偏远小点连个收音机都没有,他趁这次休假,便把这事捎带办了。他像讲故事一样诉说途中行动不便遭遇的尴尬时,冒出一句:“他妈的,我几次都想哭。”笑过之后,大家都感叹不已。埸站扩编前,曾打破官兵界限将机关食堂改为按部门分立,政治处竟破天荒地牵头管过一段伙食。老谢平时即使再忙,也不忘过问这方面事情。为节省成本,有次天还未亮,他居然跑到营房股木工房用板车徒身拉起锯末来。在起床号吹响之前,经过坡下坡上的颠簸,他汗流浃背,一车锯末就拉到灶房。
我调回家乡九江时正值冬天,而心中却春意盎然。
当时,政治处原有的三位干事。一位在下面代职,一位出差在外,剩下的一位老同志在机关应对日常工作。李文祥主任汇集了部队全年情况,正在起草年终总结。他事务缠身,见新添了人手,索性让我接手余下的文字工作。好在我当组织干事多年,对这项业务比较熟悉,只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我一来就成为政治处的主要劳力。
不久,埸站干部初中文化补习班开始,每天下午集中上课,语文和数理化全部课程都由老谢一人授课。因事务在身不好走开, 我放弃大部分听课机会,利用中午和晚上自学,没想到每门课程考试成绩都在全站名列第一。
埸站召开党代会,常委会在审定党委工作报告时,陈继顺政委看到我刚来不久就写出这种材料,有点不可思议地说:“真不知袁玛瑙是怎样写出来的。”
我逐渐感受到同事的认可和领导的器重 。李主任和两名老干事确定转业后,政治处的工作一度只由老谢这位新上任的主任和我这个唯一的兵来维持,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那时虽然忙一些,但我们在工作中很默契,干得很顺心。
1984年,江西省开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我和老谢同时报考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专业。当时我在司令部政治协理员任上,比老谢自学时间相对充足。每次晚饭后散完步,老谢一室一厅的宿舍经常门庭若市,来人谈着事情,侃起大山,这个走了,那个又进来,可谓络绎不绝。老谢叫我到他那里切磋切磋学习情况,我没去。那种环境怎么学得成呢?后来,晚上遇到来人,只要没什么事,坐了一会,他就拿起废纸揉巴揉巴,说:“你们坐一下,我解个溲去。”一出门就奔到我的单间宿舍。用这种小伎俩,便自然而然地把那“沙龙”搞散了。我们在针对课题共同学习探讨之余,从眼前事谈到家事国事,从个人经历谈起所触所闻,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所不及,越谈共同话题越多,越谈越觉趣味相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逐渐忘了他是领导,而更多地把他当成知音了。
1985年,老谢在埸站副政委的任上被批准转业。当时,他很快可以拿到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专科首轮自学文凭。有次中午在饭堂等待开饭,围在一桌的机关政工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突然说起文凭与转业安置的关系。老谢应着话题,若有所思,低头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有本科学历,可以到省直机关。”话刚落音,忽而发现正对着周围一张张嘻嘻的笑脸,他一下愣过神来,瞪起眼珠说:“笑姓(什)么,笑,老子还想到中央去呢。”引起哄堂大笑。
做人光明磊落,说话痛快淋漓,思想敏锐超前,工作脚踏实地,待人宽宏大量,得失面前举重若轻,这就是不断从老谢身上散发出的魅力。
我在九江场站最初遇到的几位领导,先是老主任李文祥转业,接着老政委、老站长离休,后来在一起摸爬滚打多时、互相之间无话不说的的老谢也离开了部队。每当想起他们,我都充满感激之情,感激他们的赏识,从而给了我军旅中最开心的一段美好时光。而与老谢的分离,当时更使我若有所失。时隔这么多年,尽管往事渐行渐远,回想起我们相处的日子,心中依然留下许许多多抹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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