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头,我的兵
左一 王学刚 中上 张志增 右一 田忠和
8月3日早上,就要离开锡盟了,发现摄影包还落在张志增同志的车上。7点左右,志增送完包开车往回返。在路边,我向他介绍说:“这是沈空运输团的陈团长”。张志增立即停车,开门下来,急向前几步,在准确的条例规定距离时停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随即两双大手热烈相握。早餐的时候,陈团长对我说:“你这个四方山的指导员不白当,你们连的兵素质高。你看这个司机,离开部队多少年了,见着指导员介绍的客人,军姿还是那么标准,还是那么有礼貌”。我说:“当年这是个能干活,能淘气的兵”。陈团长不假思索,条件反射般的接着说:“带兵就带这样的兵!”
他这一句话,把我的记忆时针拔回到了1986年。那时我刚到连队时间不长,团里“特供”两个兵,一个叫魏波,另一个叫张志增。魏波是85年长沙兵,“名震”张家口后,来了二连。张志增是86年兵。军务股长是我的沈阳老乡,73年兵,刘振海同志。趁着开会之机,我去找他:“你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往二连送些刺头兵?”此时,我的语气已忘记了他当年对我照顾的情份啦。刘股长倒是聪明:“这是许政委让这么办的。政委说:‘把魏波放到二连,让小曲去管他’。你要有意见,去找政委说吧。”
这两个兵都是大个,都在1米80以上,魏稍壮,张稍瘦。有时全连都在训练的正课时间,连部办公室的门偶尔会被敲响。一个响亮而熟悉的报告声被允许后会嘻嘻的进来。“指导员,再求求你吧。”“不行!上次不是说好了嘛,下不为例。”“行行好吧!我听话,让干啥就干啥还不行吗?就再来这一次吧,啊!”说着,就走到56式半自动步枪跟前,拽着枪带看着我。当我说:“就这一次吧。”他会乐呵呵地凑到我桌前:“指导员,开开恩吧,把手枪也再借我玩一会吧。”这就是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魏波。
好象他来连队后,工作让他随便挑。先是到警卫班,站了几天岗;又想当炊事员,做了几天饭又想去放羊。没事时就来找我吹:“指导员,我刚才看到一只大火狐狸,赶紧把枪借我吧,我打只狐狸来给你。”过半天,狐狸没见着,一梭子子弹倒是没了。偶尔我高兴了,也会满足他的要求,把我的手枪借他玩玩。但子弹可不能象步枪那样随便用,因为团里给的少。
86年底或87年初,突如其来的一场狂风夹着大雪,把我们连队的羊刮跑了一半。二百多只羊一阵风就没了,可吓坏了放羊倌杜建兴和魏波。两人向连长和我保证,一定要把羊找回来。一把冲锋枪和我的一把手枪陪着他们,俩人在雾一般的白毛风中消失在了茫茫的雪海里。24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动静。48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人影。这下我和连长张永生同志傻啦。二百多只羊丢了,已着实令人心痛,如果再搭上两个鲜活的生命,那可就不只是心痛的事啦!蒙古牧民好酒,每次大雪之后,有人酒后躺在雪里,一小会儿就被冻没命的现象时有发生。我心想:建兴和小魏,二天二夜没吃没喝,在漫天大雪里……..不敢想也来不及多想了。“小张,把车准备好,咱俩找人去。”“是!指导员,不用准备,随时可以出发。”兵,平时可以稀拉;但战时必须能顶用,能拚命。这就是二连的兵。
小张开着解放30车,顺着风向,下山而去。这车前后加力,前两轮,后两排四轮,拱雪是高手。小张开车更是雪地老手。大约个把小时光景,前方隐约见到像是有黑点。再鸣汽车喇叭前行,听到了枪声。“指导员,那肯定是咱们的人。”“是吗?你给我快点开,往死里开,快!快!快!”(写到这,我的泪水止不住了。暂停!)他俩停止了向天鸣枪,跪在雪地里,同时张开着双臂。我们四人抱在一起,啥也没说,哭成了一团。
这两个英雄的战士,不但勇敢,不但负责,还很机智。他们顺着西北风刮的方向去找羊,打听到了收养我们羊的牧民家在哪儿。夜色中回连报信时的枪声惊得牧民的狗吠,他们被蒙族老乡收留了,在极度饥寒的情况下得以食暖和休养。
要把羊从70余里外的雪地里运回来成了难题。关键是要有会骑马的人在半途接转,用人工往回赶。连队骑术最好的是张金宝同志,84年太原兵,时任警卫班长。可不巧的是,这时他感冒高烧,38度多。没等我们说,也用不着我们说。他脚穿着骑兵的大毡靴,头戴大皮帽,身着皮大衣,背着冲锋枪,骑着骆驼就要走。我说:“金宝,你发着烧,别去了,换别人去吧。”“指导员,你说啥呢!这时候我不去,那还行哩!发这点烧算甚?”干部战士们都争抢着要去拉羊,记不很准到底都是谁去了。也不用记,应该说是整个二连的人,用忠诚与热情把二百多只羊找了回来。当我和小张把最后一车羊运回连队的羊圈时,正好是半夜两点。车刚好停在山头厕所的位置,就没油了。连长带着大队人马在迎着我们,魏波激动的喊了句:“指导员万岁!”全连跟着就喊起来啦。我赶紧制止。“老曲,(王)宝龙他们炊事班已经把饭做好了。咱们喝酒去吧。”“走,弟兄们,喝酒去……”
因为前任的连长和指导员给我们留下的羊多,所以二连是相当富的。喝酒,不差钱。高兴之时也不差醉。醉醒之后更不差胆。第二天醒过来,我和连长一商量,把报务班长王学刚叫来:“你按去年闫民校在时发的那个电报,往团里发。再加一句,我们准备关(雷达)机,并把全连拉下山到团里待命。”团里很快就答复了:“命令指导员曲先庆立即到团里报到。”
一场大雪,不但刮跑了我们的羊,还封死了进出四方山的要命处——大梁岗。早就向油运股反映请求需要过冬的汽油了。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你有油都别想送上山。王振坤股长也知道事情不妙,几次打电报让我们车过大梁,到阿巴嘎旗去接团里送的油。我们回报:“车已无油,开不到阿旗。”因几次与油运股电报往复无果,我就和连长决定发个惹祸的报吧。其实团里知道我们各连的小九九,哪个连长、指导员也不敢把汽油用到一滴不剩。二连有桶汽油,我把它叫做“阑尾炎”油,意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动的。万一出个急病“阑尾炎”时,好送人下山手术时再用。
张志增开着30车过大梁,那是真叫个险呀。大梁岗,夏天好天气时过它,车都得左歪右斜,打着醉拳似的爬来爬去的折腾。冬天雪路,几乎没人敢开车过它。我们这小张可是胆大点子多,他把车倒着开,用倒档把车左拐右拧拱上去,慢慢的掉头,缓缓的往下开到平地上。
这个兵啊,当初是因为新兵时比较调皮才分到二连来的。他在山西老家时就开过车,来连队后,司机班长李秀和说他不但开车技术好,还会修车。行了!这样的兵,就不用跟车了,“单飞”。二连车多,大小四台,四个司机一人一台。在山头上,连长和我说了算。
好不容易到了团里,按惯例我们这一级的“首长”是不到灶上吃饭的。我知道发的电报惹祸了,这次就胆突的领着小张到了许政委家。邢大姐做了一大桌酒席在等着我俩。她热情的招呼我,许政委可毫不客气,进门就是大声的训斥:“你这个指导员,太不象话了。你敢把(雷达)机关了还可以,你敢把兵都给我带下山来试试。你要反天啊!”政委当主任时,把我要来当干事,我从没惹他生过气。不过这次我的火还没地方撒呢,就壮着胆和他理论起来了。“老许,你干啥子嘛?小曲他们累一天了,连饭都没吃,冻的那个样,你有话能不能吃了饭再说嘛!”邢大姐这一嚷嚷,一下子就把气氛给缓和下来了。她说这话的那架式,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席间,政委跟我说:“王股长那人不错,明天你们见面就别再追究谁对谁错啦。”
许政委夫人邢大姐
第二天装油,毎个油桶都少那么一点没装满。这让细心的张志增发现了,他拿起扫把追着加油的小战士打。恰被王振坤股长撞见,他把那个小战士训了一顿:“二连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你怎么不加满呢。”
年前,连长张永生带车到团里去送羊。股长毎家半只,部门以上领导每家一只。老张回来对我说,油运股王股长说啥也不收咱们连的羊。他说:“你们二连的羊我可不敢要,我惹不起你们……..”
20年后的2007年秋,在北京大雅宝空军招待所,我们团聚会。我和张永生同志主动过去给王振坤老哥敬酒。今年八一再见于锡盟时,我们热情相拥。他的孙子一声“曲爷爷好”,把我叫的感慨万千…….
王振坤股长
去年夏秋,刘振海兄嫂让儿子张罗,把我们几个77年小兵招到家里,盛情款待。席间,我说:“嫂子,在二连时刘哥给我找的麻烦,等你孙子长大了还吧。”刘哥说:“儿子,去,你曲叔没喝好,敬酒!”
军务股长刘振海兄
今年8月2号,在锡盟葛根敖包酒席上,刘哥说:“你得感谢我。你看你二连来了多少人。是我给你派的兵好,把你给锻炼出来了。”
“八一”上午,锡盟歌舞团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女生小合唱《妻子》。当歌到尾声时我自觉不自觉的转头去找邢大姐,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突然发现王胜政委和许政委正在注视着我,许政委同时在点头示意我。虽然几十过去了,但这些目光再熟悉不过了。赶紧小跑过去,还是那耳熟能详的四川话:“一会演出结束,我们团里和军里的领导上台去和演员握手致谢。像,你来照!”“好的。放心!”
昨天,刚见到张志增,他就对我说:“指导员,咱们明天回趟四方山吧。那里的路可好走了,来回3个小时的路。”我一惊:“你说什么?”小张解释说:“你不是在网上说要回趟四方山嘛。这次我特意开了台吉普车来,前天跑了一趟,给你探个路。咱们连队保护的还不错”。
这就是我的兵,多少年过去了,说话,办事还是当年那个样!
编辑:彭艳芳 梁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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