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我远离父母,只身一人来到我的老家,河北省灵寿县城关公社安定大队四生产队当了知青,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面,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吃住都在我叔叔家里,父亲还在信中告诉我叔叔,对我可是一定要严加管教,小心他会给你找麻烦的,由于我什么活都不会,辛辛苦苦的劳动一天,生产队只给我按妇女的最低工分登记。
秋天到了,反正是快要収山药的时候,我的老家把红薯叫做山药,在四川叫红苕,生产队在北坡种的有几十亩山药和玉米。有一天晚上,生产队里召开社员大会,动员两个社员去北坡看庄稼,原来是因为有一个人死了,就在今天,刚刚埋在北坡看庄稼的窝棚旁边,于是,原来的那两个看庄稼的社员就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去了,他们说那里晚上肯定会闹鬼的。队长说谁要是去了,一晚上就给他两个壮劳力的工分,结果还是没有人报名,乡亲们全都底着头不吭声,屋子里面全是烟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队长又说谁要是去了就给他三个壮劳力的工分,还是没有人应声,我一听三个壮劳力的工分,心里就激动起来,我当时在老家已经当了快半年的知青了,由于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干不了,刚去的时候连什么是庄稼什么是草都分不清楚,一次给棉花除草,我不认识哪个是棉花哪个是草,结果把棉花除掉留下了草,把我叔叔气的够呛,成天洋相百出的,乡亲们都说我是个从四川来的生个子驴,那时候的农村很苦,一个壮劳力干一天还不到两毛钱呢,何况我只能够拿妇女的最低工分,就这样,乡亲们还算是对我网开一面的哦。
三个壮劳力工分的诱惑,让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去”!我大声说道,本来屋子里面就好像是凝固了一样,鸦雀无声的,听到我自告奋勇的要去北坡,大家的眼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开什么玩笑,你行吗?看见大家伙那种怀疑的眼神,我又一次大声说道:“三个工,我去”!队长又一次问道,有谁愿意和他一块去?连着问了几遍,竟没有一个人说他愿意去,人们还用了种种理由来为自己的胆小开脱打圆场,会场上又一次陷入了僵局,我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有点那个,他们还是不相信我一个人敢去,为了证实自己的胆量,为了不让乡亲们看不起,我说:“算了,我一个人去”!
已经是夜里快十二点钟了,连一只手电筒也没有,我肩搭着一床被子,手里提着一把禾叉,一个人摸着黑,向五六里地外的那个窝棚走去,沿途都是玉米地,快成熟的玉米在风中不时地发出沙沙的响声,说实在话,我当时真的有点后悔,不就是三个壮劳力的工分吗,加在一起也不过五角钱,我这个人就是爱激动,当着那么多人放出去的话,怎么也是收不回来的,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我在小路上尽量和庄稼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为的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的话,我会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到了窝棚的地方,借着惨淡的月光,我看见距窝棚不到两丈远的地里有一座新坟,还能闻到那种新挖泥土散发出来的气味呢,坟头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在风中飘来飘去,伴随着红薯地里套种的玉米,一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感到人好像都有点窒息了的感觉,使劲的攥着那把禾叉紧张的巡视着周围,好像觉得到处都有埋伏,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怕,世界上根本就是没有鬼的,只有坏人,你的手里不是有把钢叉吗?就算是来上个三个两个的,我也能对付啊,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子就仿佛踏实得多了,胆子也大了许多。
窝棚的门很小,我不敢冒然就进去,怕里面有埋伏,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可笑,旁边就是刚刚埋进去的死人,这时候谁还有那么大的胆量在那里去埋伏啊,老家的人们是比较迷信的,要不怎么三个壮劳力工分都没有人去啊!为了保险,我还是捡起几块土坷垃向窝棚砸去,确信里面无人以后,我才进去,刚刚进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由于太紧张,我端起禾叉在里面使劲的朝着各个方向一阵乱戳,什么也没有,我赶忙用玉米杆封住了入口,又在上面放了个破口缸,万一有什么动静它就会掉下了向我报警,还在窝棚的另一头弄了一个洞,预防万一门被堵住了,我还可以从这个洞迅速逃离,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以后,我才抱着禾叉和衣躺下,刚开始还闭住呼吸竖着耳朵,听听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后来慢慢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能是那时年轻瞌睡好的缘故,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听见有人在喊我,出了窝棚一看,太阳已经老高了,出工的乡亲们都来了,大家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我呢,从他们的言语表情上看,那是在夸奖我呢,从那以后,乡亲们都说,真是,好家伙,你还别说啊,还真没有那嘎小子不敢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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