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岁末,转眼就要过年了, 我和连里的一个同是干部子弟的战友,私下约定在过年的时候搞点好吃的。什么好吃又便宜,商量下来决定买一个猪头,那个年代猪头是最便宜的肉类产品。
那时候我担任的是班长的职务,为了这个猪头的事情, 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下,最后找到了安慰且给自己定心的理由是:犒劳自己不能说是违反连队纪律吧。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去联系了附近的一个农户,憨厚的主人接受了我们的要求,花了三块六毛钱,(那一年我每个月的工资是8块钱)帮我们到北中堂集上买了一个猪头。按照说好的约定,由老农帮我们煮熟,在年三十的晚上,我俩去他家开吃。
除夕那天的下午是个阴天,西北风刮很大, 连队的人员全体集合,在连队的饭堂里听指导员上政治课。内容是当年苏共赫鲁晓夫,布哈林一伙是怎样篡夺苏共领导权地位以后,又是怎样把苏联引向修正主义的,中国应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 另一个内容是节假日期间的备战工作的重要性,引证的理论根据是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刚好选择了星期天,(因为明天就是春节,放假就更要提高警惕,防止苏联修正主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当时兵们神色很是紧张,好象下一分钟就要打仗了一样。现在想来好好可笑......
指导员说话满口的河北腔味,他的演讲技巧非常到位,政治内容和故事穿插结合恰到好处,尽管天气非常冷,那天百把号人,一直听到了快3点半,还感觉意犹未尽。
会议散场后,连队伙房为庆贺除夕,给每班分了一盆白菜肉馅,还有面粉,老传统了 --- 包饺子。可是那已经不能勾起我的食欲了。当连队沉浸在饺子的啧啧飘香时,我把工作交给了班副,就与战友溜出连队,悄悄的进入了离营房150米的老农家旁的草棚屋内。
草棚里飘荡着一股肉香,虽说猪头仅仅是用白水那么一煮而已。猪头煮的不是很透,两个猪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了。撕下的猪头肉很有韧劲,用酱油那么一蘸,放进嘴里没怎么嚼动,直接就咽了下去,直呼好吃、好吃!那个味道直到现在还是难以忘却。
当我俩吃了一半时,发现农户一家人都在看着我们,他妻子搂着还没上小学的儿子和女儿在耳边唠叨什么;才发现,孩子的眼睛里透露出是贪婪的饥饿。霎时的窘相让我感觉到脸庞好烫好烫。
那时的天津农村相当穷困,农民常年吃不饱,平日里吃的是萝卜煮麦片粥。那时候,一斤粮票能卖2毛钱,可是一个全劳力的汉子一天挣不到2毛钱的工分!
我俩没能把一个猪头都吃完,给老农的辛苦钱他坚决不肯收,说这桩小事就不要客气了。临别走出草棚屋,回头向老农再次道谢时,我瞥见老农的两个孩子趴在桌边,正抓住我们吃不下了的猪头,争抢猪耳朵在狼吞虎咽,老农和他妻子在喝锅里的肉汤。当时我是看不下去了,拉着战友返身冲了回去,我们进门就把上衣口袋里钱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们两人加起来也不到20元钱):请再买2个猪头给孩子吃,过年了……
如今不一样了,丰盛宴席的大鱼大肉感觉不再是香喷喷的,山珍海味吃起来也就那个味。可是,从现在开始,每当吃年夜饭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锅冒着白气猪头肉,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但从那时以后直到现在,我是决不再吃猪头肉的了,因为见物会思景。
我没有忘记39年前的那次过年。在回味着当年的辛酸,品味更多的难以忘怀的感慨,那一年的过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过年,至今在我脑海里依然记忆犹新,不能抹去。
当时我想不明白啊,我是唱着《社会主义好》长大的,新中国怎么会有人连肉都吃不起呢?农村就是这样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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