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兔年(伟力注:文章是去年情人节写的),是女儿的本命年。算起来,女儿出国已经12年了,整整一轮。出去的时候,是只小兔子,现在这只兔子已经长大了。不过,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12年里,女儿只有最近这两年回国过了春节。孩子回来的时候,全家都很开心,可是要走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外婆走路不方便,平时一般都不下楼,今天外孙女要走了,她老人家也送下楼来。分手的时候,祖孙俩都流泪了。我开车送女儿到深圳湾口岸海关,我妻子送女儿到香港机场。今天一天都静不下心来,想写点什么,可什么也写不出来。听的歌也是刘和刚那首《儿行千里》,那如泣如诉的歌声里,听得人声声泪下:
衣裳再添几件饭菜多吃几口
出门在外没有妈熬的小米粥
一会儿看看脸一会儿摸摸手
一会儿又把嘱咐的话装进儿的头
如今要到了离开家的时候
才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
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
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眼里妈妈眼里流
妈妈眼里流
替儿再擦擦鞋为儿再缝缝扣
儿行千里揪着妈妈的心头肉
一会儿忙忙前一会儿忙忙后
一会儿又把想起的事塞进儿的头
如今要到了离开家的时候
才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
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
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眼里妈妈眼里流
妈妈眼里流
不觉又想起鲁迅的《别诸弟三首》:
梦魂常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
日暮舟停老圃家,棘篱绕屋树交加。怅然回忆家乡乐,抱瓮何时更养花?
春风容易送韶年,一棹烟波夜驶船。何事脊令偏傲我,时随帆顶过长天。
我自信是个男人,是父亲,是丈夫,不会儿女情长,不至情意缠绵,但是大概和鲁迅一样,在经历了多次痛苦别离之后,才“始信人间苦别离”。过去是和妻子的长相思、苦别离,曾经在1976年5月26日在和妻子合影的背面写下一首《别离》诗:
几番欢聚几分离, 依依不舍是我妻。 一年一度何所有, 聚时欢快别时凄。 妻盼夫来夫想妻, 夫妻团聚甜如蜜。 如今分手南与北, 惟有信息尉我寂。
那时,孩子才刚生下不久,我从部队赶回来,见了久别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就匆匆而别。那种依依不舍,那种苦苦相思,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境并不好。我在北方部队,妻子在工厂上班,工资只有36.5元,我每月寄回家20元,日子依然是紧巴巴的,刚够吃饭,谈不上智力开发什么的。女儿小时候的玩具只是简易积木,大点了就是跳房子、跳皮筋。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也没人陪女儿玩,女儿就要我们陪她一起玩。有时候,晚上女儿做完功课,就在客厅把皮筋一头拴在门上,一头由我拉着让女儿跳皮筋。看到现在的孩子,多么幸福,溜滑板、学钢琴。记得女儿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进了少年宫器乐班,老师让她学二胡,女儿说想学钢琴。可那时一架钢琴要4000块,靠我们的工资怎么买得起?学器乐的事只好半途而废。 现在的孩子要吃啥有啥吃,吃得肥胖儿居多,又要去减肥。女儿小时没有什么吃的,猪肉是凭票供应,一人一月一斤,我们家三口,一月就三斤猪肉,怎么吃?别说平时鸡鸭鱼肉难得吃,连粮食也是定量供应。可是女儿小的时候,不怎么吃饭,总是一小碗饭还要剩一大半,那可愁死了我们。女儿喜欢吃虾,为了让她能多吃点饭,我总去菜场买一、二两河虾回来。吃东西最怕麻烦的我,总是快快吃完饭,就给女儿剥虾壳,可是虾太小,剥了壳十几只虾还不够女儿一口。我下班路过菜场,老去买虾,和卖虾的都熟了,以后我就和卖虾的说好,有大点的虾就专门给我留着。 女儿小时候,经常生病,女儿一病,不管白天黑夜就得去医院。医院又远,有5、6站地,非常不方便,有时女儿半夜发烧,半夜没公交车也必须冒着寒风骑自行车带着女儿去医院看病、打针。为了少去医院,我下决心看了几本厚厚的医学专业书,还专门向护士学会了消毒、打针全套护理技术,购置了整套消毒和注射设备。以后女儿生病除了皮试,打针就由我在家给她打。使我在家不仅戴上了家庭厨师的帽子、有了家庭教师的美誉,还增加了一个家庭医师的头衔,成为名副其实的“三师统帅”。 女儿从小就聪明。8个月大的时候,一次,她奶奶带她乘公交车,脚上的鞋子被挤掉了一只,还不会说话的女儿,居然翘起那只小脚,嘴巴“嗯、嗯”地发出声,让奶奶发现她鞋子掉了。这让奶奶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夸孙女。女儿一岁开始说话,2岁就会用“不过”、“但是”等转折词。3岁上了幼儿园,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会经常和老师聊天。所以我让女儿在5岁上了小学。为了教会女儿游泳,她6岁那年,我用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天天带女儿去游泳池,教女儿学会了游泳。我开玩笑说,这下好了,以后掉到河里也淹不死了。不过,女儿学会游泳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大学毕业之前体育课必须及格,其中有一项是推铅球,女儿怎么也推不过及格线。最后只好和老师说,要考推铅球我不行,可是我游泳行又不考,我可以游个800米没有问题。后来老师还真的同意她铅球改游泳,女儿还真的游了很长的距离,总算体育过了关。 女儿在上大学之前,没怎么离开过家,也就没到过外面什么地方。为了增加她的见识,大一暑假那年我让她到了北京。女儿18岁的生日,是我和女儿在北京王府井的一家麦当劳过的。我带女儿去了天安门、前门、颐和园、故宫、天坛、地坛等名胜,但就是没带她去长城,算是给女儿埋下了个伏笔。我对女儿说:毛主席说不到长城非好汉,那你还没到长城,不能算好汉,将来你自己去长城吧。 其实,女儿很小的时候,我转业的那年,我们带她去过一次长城。那时她才3岁,一点都不记得了,对长城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女儿记得最早的事情却是两岁的时候。那是那年夏天,她妈妈带她来部队探亲。一天晚上部队放露天电影朝鲜影片《火车司机的儿子》,当电影里面的孩子在铁道上奔跑着,冲着远去的火车大声不断喊:“爸爸!爸爸!”的时候,坐在我怀里的女儿,也大声喊着:“爸爸!爸爸!”搞得看电影的整个团机关的人都笑了起来。第二天中午,我抱着女儿在机关食堂打饭,看到我们团政委,政委笑着说:昨天晚上是她喊“爸爸”吧?女儿一点也不认生,马上叫政委“爷爷!”这些都是她两岁的时候的事情,现在女儿都清楚地记得。 就在女儿要回美国的前几天,这些女儿儿时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我们又拿出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和女儿在一起翻看着,从100天到一岁,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一直到美国研究生的毕业典礼,好象在看女儿的成长过程,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样。 如今,孩子大了,我们却老了。 人生苦短。 记得不久前,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给我女儿算过一次命,说我女儿是箕宿,具有智慧和才干,还说我和女儿前世是朋友,是前一世的朋友,是一种擦身而过的朋友关系,不在一起,但是这一世又重逢了。 可惜了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些宿命的相学。其实,现在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和女儿,就是象朋友一样。记得女儿很大了,都和我在一起玩,亲密无间。大二那年女儿回深圳度暑假,一天我们父女俩打扑克玩“变色龙”,是要记分的,说好玩到11点做饭就不玩了。可是到11点一看分数,我和女儿打了个平手,记分的纸上不多不少记着两个“二百五”!我和女儿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两个“二百五”在家玩啊!
情人节那天我写了《今生有情(一)》(2011-02-14)发了点感慨,说到:“我此生中,有三个女人,和我的生命息息相关,和我的情感丝丝相连。那就是:母亲、妻子、女儿。她们就是我最亲切的亲人,她们就是我最情真的情人。”
其实,我们父女之间真挚的感情,怎一个情字了得?
补记:当我写这篇博客的时候,女儿乘坐的飞机,还飞越在太平洋上空,还没有到达纽约,但愿女儿一生平安,一生幸福!
后记:第二天,当女儿看到我这篇博客的时候,她给我发来了如下的邮件:
爸爸博客上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很多遍。每次回国都是归心似箭,二十多小时的飞机上恨不得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惜三个星期的假期转眼就过去,到临走的时候总是很无奈。
希望爸爸妈妈和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女儿
我给女儿的回复:
女儿:
我自己写的我自己也看了很多遍,我的朋友和网友也很多人看了。女儿,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们就放心了。 爸爸
女儿5岁时下围棋,1980年伟力摄于南昌
前篇:《情人节——今生有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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