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死 相
范建
夜深了,简云坐在猫耳洞,听着秋风卷着落叶的窸窸声。象絮语。喔,莫不是……。简云的目光停在手中那一方彩照上:月光漾着妻子的笑脸,简云好象握着她纤细柔嫩的小手。娇小玲珑的身子,妩媚会说话的眼儿,牵动简云的心。
几番春花,几载秋果。简云,一个粗壮的毛头小兵子,居然成了前线步兵团众人瞩目的机枪排长。“穿插”、“伏击”、“迂回”……一次次随威严的军令快速进入自己的战斗岗位。
终于,他的胸前戴上了“二等军功章”。
这下,她会高兴了吧。
简云真想她,他最喜欢她,但又最讨厌她的那副死相。嘴一咧,眸一闪,眼泪汪汪,是最难看的。当然,死相的原因是为了他。想他,爱他,舍不得他嘛。
死相,死相,死相……
三年前那个新婚之夜,他粗鲁地象头虎。她呢,兴奋地自然也象头撒欢的小鹿。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潜入那沉沉的崇山峻岭的深处。
他们只有这一个夜晚,明天,就要上前线。
她一下子象块失了水分的海绵,干干的,涩涩的,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嘤嘤抽泣。月光照在她的脸颊,好清楚的。哟喂,真难看呀。“哭!就知道哭!死相!”简云推开她,还喋喋地骂。
有人爱看女人的泪水,说那很美,哭得个泪人一般惹人爱怜。简云认为,那不是作家的哗众取宠,就是软骨头男人的雌化。他甚至想,人就是死了,也没必要哭。哭有什么用?虽是这样想,他还是觉得她的那副死相是为了他。
半个月过后,很少听到拉锯式的枪炮声。战事稍歇停,该松快松快了。那天,他展纸给妻写信。“二等军功章”是个补偿,她不会再有那死相了吧。忽而,连长笑笑地走来,“简云准你休假。”这个连长“抠抠巴巴”,为了上次那张催命鬼的电报,他在心里跟他干过仗。
可是,他得了“二等军功章”,要不是秃头连长强行,他简云能有这个机遇?谁稀罕,搂着软乎乎的老婆,毕竟比贴着这块硬疙瘩舒坦。说是不稀罕,他还是常常摸摸它,还是觉得这样见妻子气壮。
仲秋夜,好大好亮的圆月映照着一排排新建的砖瓦房,闪烁不定的星星显得那样遥远。昏黄的壁灯,牵动着简云和妻的背影。简云的身旁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她。猫耳洞里抱了三年硬梆梆机枪的他,不禁撩起一阵冲动,妻也频频抖动着发颤的身子,久别重逢的鸳鸯梦又在重温。
摩托车的引擎声和呼吸,突地惊起梦中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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