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乡下人
凡是树木,无论大小高低,根都植于土壤。
大多国人,倘若寻宗问祖,根都源自农村。
我的祖籍在长江以北的湖北省黄梅县,那里是一片广袤的乡野。很小的时候,我曾随母亲回过祖籍地,乡间的清新气息,淳朴的乡情民风,农村生活的艰难困苦,在我幼小的心灵深深地留下最初印象。
在九江城里人眼中,江北人,即乡下人,都是些土得掉渣的“乡巴佬”。尽管看不起“乡巴佬”的,也只不过是城市平民,但从那种说话神态中,无不显示出城里人的优越感。
其实,我们很多人原本就来自农村,或者是农民的后人,与乡下人都有脐带关系,相互之间的联结源远流长、千丝万缕,在这农村人口众多、小农经济延续了几千年的辽阔国度血脉相承。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空军九江场站担任政治处副主任,因负责处理军民关系,在工作上与当地乡村干部和农民有较多接触。
记得一次飞行训练时,一架飞机进入螺旋状态,栽在瑞昌高峰乡,将一条堤坝砸一个大坑,并毁坏农田的一片青苗。事故给当地造成的损失需要作出补偿,部队方由我来处理这件事情。当时,此地的群众对军队还处于“全国人民学解放军”时期的那种感情。我在事故现场听说,飞行员跳伞落在树上而后滑下来,当时精神恍惚,很快就有老乡用自行车将其驮到家中。这家人对飞行员的遭遇极为关切,仔细询问摔着没有?身上有哪里不舒服?还特意为他做了一碗热乎乎的荷包蛋。当商淡补偿之事时,村支书实打实地说明填坑所需的力资以及被毁青苗的价值,提出的要求之低,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位老支书说,村里有人要我多算些钱,这怎么行?该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能昧着良心做事呢!。乡里人的这种质朴和善良,使我深受感动。
而部队驻地附近的农民,见的世面和场面相对多一点,每当发生军民纠纷,处理起来往往就比较棘手。对方索要的诸如医疗、护理、营养、误工之类的费用以及其它名目繁多的补偿费,让人听得头皮都发麻,真有点象有人戏言的“翻身靠共产党、发财靠飞机场”的味道。个别村干部唯恐要求得不到满足,见我又是九江老乡,还用乡下人的那种狡黠神情同我调侃:“袁主任嘞,莫看不起我们村干部啊,这个事情,我们想搞代(大)就搞(大)、想化小就化小哩”,叫人哭笑不得。在这里,我也看到乡下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贪图小利的秉性。
不过,现在仔细想起来,何止是乡下人,城里的不少人同样也是如此。实际上,从市井到官场,我们周围的人无论外表是什么,骨子里都是农民。因为,我们的血管里都流徜过乡下人的血液。难道不是么?。
乡下人过惯了苦日子。而从乡下走出来的,有相当多的人却很有出息,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现象。我想,也许困境能使人更容易励志、更懂得珍惜吧。农民的子孙,自然也不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他们打从上学接受教育起,就有跳出农门的强烈欲望,深知要改变人生和命运全凭自身的努力,因而往往比许多城里人更加发愤、更能吃苦。事实上,在我们周围,来自农村的优秀人士和成功人士的确大有人在,有的甚至是或曾经是关乎自己前途和命运的人物。在这些人面前,作为先前一步进城的城里人,还有什么资本嘲笑这些曾经的乡下人呢?
我家很早就随祖父从江北逃荒落在九江,后来大姑、二姑和伯父先后返回老家,母亲的娘家也在老家附近。除了父母,叔父和细姑都是在九江成的家。我们这一辈人成家一段时期后,家中的老人大多相继离世。平时只要有机会,我们会塞点小钱,拿点旧衣服和旧家什,接济乡下亲戚。如今,乡下的日子也逐渐好起来,这种接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相反,我们有时下乡,还会从他们家中带回新鲜大米和蔬菜。大米是成袋的,不管他们怎样推让,我们都执意付钱,唯有这样才觉得心安。
今年,我又去过一次江北。乡亲们用颇为得意的神色告诉我,现在没有农业税了,种粮国家给补贴,粮食蔬菜可以自给,出门打工能挣钱,村里人差不多都有了新房,日子比以前是好过多了;只是年轻人多数长年在外打工,地里的事有些顾不过来;只要人勤快,我们乡下人的日子不见得比一些城里人差。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往后的日子。透过他们饱经风霜黝黑而粗糙的面孔,我看到一代又一代农民身上那种劳动人民的品质和本色。还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看到,在大开放的环境下,在奔小康的过程中,乡下人的心怀越来越宽敞、目光越来越开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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