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族百年史
我祖父生于一九一零年前,到今天一百多年了。这其中有近六十年是我经历,其余是听父辈讲述的。
一 、闯关东
一九四二年我祖父母挑着全部家挡携我父(13岁),姑(11岁以下均延2岁),二叔,三叔,六口人自山东省商河县张坊乡西小王村徒步来到奉天(今沈阳)。当时家境贫寒,土地盐碱,如不来东北就得挨饿。我曾祖父就我祖父一个儿,能舍得离开老家可想家境如何。
一家人走了几个月吃尽苦头刚进城就安扎在艳粉屯(今叫艳粉街在沈阳是城乡结合部,现在城市扩大了,结合部的不是了)。在老沈阳铁西区的艳粉屯和路官屯大多是来自外省的穷人。下面我就老辈的不同遇境和我的经历说说社会的变迁。
祖父
到奉天后就在满州窑(砖厂)干活。当时东北有一别号叫满州。这一烧砖的窑一直到80年代才消失,我念中学时下厂劳动还在这砖厂干过呢。解放后他一直干瓦工,哪时手艺好,在我记事时就是七级瓦匠。每月90元,可是个高薪族。(瓦工最高是七级)有了这样一个爷小时候逢年节我就有零钱花。59年爷带我衣锦还乡,当时5岁我还记得老家的枣树什么的。爷在我奶53年去世后一直未娶,现在我想他带5个孩子的难处,这是多么硬的一个汉子。1972年12月爷骑自行车送我参军,第2年11月因癌病回老家在唐山下车看我一面,到家一个月病故那年他64岁。从逃荒到回老家清醒的死去整30年。我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处境。
祖母
在我父母结婚前就去世,是个小脚女人,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能够想象的是她怎么凭着三寸金连从山东走到沈阳的。
父亲
13岁给人当小伙计。听姑妈说他受了很多苦,那时太小,冬天给老板看货买,没人替带时尿就往裤子里尿。(你奶那心疼的啊--姑妈语)解放后干了几年商业,58年大跃进到沈阳冶炼厂当工人。没念过书识字少,因从小就卖货帐算的好。文革前每当瓜果季节头一天晚上上点货天亮外出卖,赶快出手怕人抓。那时我总是无奈跟随。现在想起来父亲很有经济脑瓜。文革期间由于出身贫苦又是宣传队又是专政队的,爱厂如家。如今84岁了身体硬朗,享受晚年的幸福。
姑妈
11岁到奉天纱厂做工.年小,体弱,营养再不良,冬天冷,长期站立,膝关节开始弯曲当发现时没钱看,成了罗圈腿。闹个终身残废。一提起就怨我奶没给她看,现在还活着,跟她同时参加工作的都享受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待遇。老人目前靠低保生活。闯关东给她没带来幸福。
二叔
48年为了吃饭参加了国军(那时他也分不清国军和共军)。在国军撤退到山东时得了重病,长官派了几个弟兄把他送回老家。解放后又来沈阳团聚。55年因我曾祖父去世需有人回家看望两间土屋爷让他又回到老家。之后的几十年总是贫困。我小时记得他总是冬天来沈阳,穿黑土布棉衣,白内衬,拿铁皮筒装香油,酒泡红枣。每次爷给他带钱回家。再就是写信要钱,信总是我念。二叔09年病逝,生前看到了儿女们都风光了。
外祖父一家
外祖父和外祖叔父哥俩在年轻时就从山东乐陵县来到沈阳。都在日本人开的工厂做工。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接管了(今沈阳机车车辆厂)该厂。解放前夕外祖父因钢水飞溅酌伤双眼,之后回新民县外祖母家。(那时没有工伤一说)之后因无钱看病双目失明55年前后去世。外祖叔父在这其间直到后来的几十年对外祖父一家帮助很大。外祖母在外祖父去世后一直守寡,她是像我爷一样硬的汉子式的女人。她为了膝下5个儿女在农村而活到90年代。
外祖叔父幸运的生活到80年代。我母从小在叔家长大,也是叔把她嫁到王家。
二、困难时期
62年开始进入困难时期,那时我六岁什么都记得了。就是吃不饱,什么都没有。我们住在城乡结合部,出门2,3里就是郊区。夏秋季节我随母亲去挖野菜。苋菜,灰菜,蚂蚁菜----。因为都在挖故也不好找。刚发芽的柳,杨树叶要水烫熟参玉米面做菜团吃。有一个晚上家里找不出一点米,我去合作社花3.5元买了一斤牛奶糖全家当饭吃。
那时家里也有钱,就是没有商品。62年我父花600元买下三间大瓦房,还有一个大院。正是这三间房在之后的缺房年代我家宽敞了20多年,直到86年动迁。
那时每家的生活也不一样,有更困难的。邻居姓张,家有奶无工作,父在商业工资低,母无工作(与我母同),三个孩(与我家同)。我父在国企干重活工资略高,我爷有工作。张家大小子与我同龄(是同学)。那时他吃玉米棒子磨的面,经常一拉屎肛门就下来,其母往回整,每次嚎叫的吓人。此人40多岁因胃病亡。
62年晚些时候情况好转,开始有咸猪肉吃,还有外国来的大麦米,大麦煮粥十分滑。63年初我家原来省下的麸子面已经不吃了。
三、文革期间念中学
1967年夏开始停课闹革命时我五年级。那时我以上公交车念语录的方式响应闹革命的号召。
我家离学校近,路官小学和十五中学。两校在67.68两年中除了房子在,什么都没有了。有一天我也到十五中看热闹,在一个大房里实验设备扔了满地,有人体骨骼标本(石膏的)碎了,电工仪器碎了,我好奇的看见地上还有水银泡泡,(那时我不知水银)是物理实验用的。各种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时间一长卓椅都拿光了。那时我也上房掏过麻雀。在房子的天棚里捉迷藏。
68年秋复课闹革命,三个年级同入学。一个年有20多个班级,根本没那些老师,一年的老师都由高年级学生代。所有的人都在家拿个小板凳,背装一个语录本的小红书包。每天上半天课,没有那多教室,我是排长(即班长)每天领大伙念语录。一个学期不能总念语录,大部时间下厂劳动。
二年级时把20个班分出去,有的去了小学带帽学校,有的去了中专改的中学。1970年学校有了点样,每年有2个月到工厂或农村劳动。文化课不重要。
我那时是学校革命委员会的委员(学生代表)。批老师的事过时了,批学生是常事。学生一般是有劣迹的。那时叫与资产阶级争夺青少年。每次开大会都要找1,2个有劣迹的学生,我宣布把XX带上来,事先安排好的红卫兵干部带头高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全校皆同呼喊。各种大会名目繁多有:学哲学心得,忆苦思甜,批林批孔,皆由红卫兵团组织。
72年又来了一次反回潮运动,刚开始的一点学习氛围又打下去。我那时特不爱学英语,我的班主任老师就教英语,她看出我难处,还安慰我说,不要紧你学了也没有,你不学也会有出息。那年代人们的思想多么的混乱。
四、回老家
1986年春节我携妻儿回老家 。那年我32岁,爷正是32岁闯关东的。那年月火车票难买。去回都是站票。沈阳到德州 24小时大人能挺,5岁儿难啊。夜里我与妻肩上挎两布条,孩子就睡在上面。如今想来30多岁的人什么困难都能挺。想起这一幕,我很感慨人的一生,谁不曾受过父母的阿护,谁不曾为儿女撑起遮风挡雨的扇。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幸福。
当年的老房还在,只是又盖了新房。这就是我祖辈的家园,当年他们放弃了这贫困的地方,又不舍的彻底放弃。当我回来时相亲们见面就说:家里来了,走时又问:还啥时回家。那时民风很纯朴,还不富裕。过年窜门挎个蓝子,放些馍和油炸的点心,走了一圈也没少几个,不管到谁家还要带几个回来。
90年后我常出差只要路过山东我尽量回家看看,经常给他们带去一些物品,我父及两个叔也在钱上帮助二叔。正应了那句老话:有几个富亲戚就不算穷。二叔家在村里总是先改善住房,他们也为在东北有家人而骄傲。年年有人来沈阳玩玩。
五、国企改革都下岗
国企改革自90年初开始,95到00年逐步推开,到06年前后改完。我说的改革是指这些企业终于改没有了,并非通过改革焕发了青春。百分之90的工厂改没有了。还没改的基本是重点企业。这些企业所谓国有企原有的固疾一点没少,还争加了太多的腐败“制度”。
在十几年的改革进程中我家族9个兄妹全都下岗。他们在失望,彷徨,无奈,萎靡,寻觅,抗争,奋起,这一复杂的情绪中最终走了过来。当然主要是05年后中老年群体的就业形势好转。
这一时期老家的五个兄妹也在发生变化。他们或进了省城,县城。开大买卖的,小买卖的,有当乡干部的。都在城里买了房,还有两家有车。前两年开车来沈阳,真是风光无限好。见到他们我风趣的提起当年他们总是对把他们留在老家耿耿于怀的事。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六、不在为生活而奔波
我于03年下岗,07年再就业到现在,儿子去了加拿大我不在有负担。父母都有退休金,以他们勤俭的生活习惯,那钱是怎么也花不完。虽然老板一直挽留我给他多干两年,但是我决定年底辞职。我要用轻松愉快的心情欢度2014年春节,用最饱满的热情拥抱春天的到来,用最浪漫的方式使用第一笔退休金。
发几张老照片传给大家,谢谢您的阅读。
手捧红宝书,心向红太阳。1968年复课闹革命,参加护校队留念。
我结婚的老房子,建于77年,拆于86年(动迁)。我妻与儿82年初冬。
86年回老家,前面为祖传老宅,后为新建房。
门房和仓房。我妻与儿5岁。
新房,牵牛为叔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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