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银色月光从门缝挤进屋里,母亲手摇纺花车,在月光照耀下,像圣母一样美丽慈祥。纺车吱扭嗡嗡的声音催我入睡又把我叫醒。
我有三个姐姐,三姐是大伯唯一的女儿,一岁时一场瘟疫肆虐夺去一家三条生命,大母撇下幼女去了另一个世界。和二姐同岁的三姐象双胞胎一样由母亲拉扯成人。
上世纪中叶,刚翻身的农民,几亩薄地上的收入,难以维持半年糠菜半年粮的生活。父亲早逝,母亲以她超出一常人的毅力和仁慈博大的胸怀,支撑着这个残缺的家。白天,带着三个女儿和男人一样在烈日下劳作。晚上,趁着月光,摇着那架纺花车教女儿们纺纱织布,编织着全家的梦。
母亲没有文化,可通情达理。对大姐二姐要求很严,对我也不溺爱。小时候我们姐弟几个之间争吵到母亲那里总是三姐胜出,二姐常常觉得母亲偏心眼而气得大哭。因为家穷,姐姐们很小就帮助母亲干活做家务,大姐二姐都没有上学,只有三姐和我一块读书上到初小毕业。算是村里女孩子中的文化妞。
三个姐姐谈婚论嫁时,大姐二姐一人一床棉被和一条粗布床单作赔嫁,草草完婚。唯独三姐找婆家母亲最挑剔,不是男孩配不上,就是公婆不理想。最后挑了个家景殷实人忠厚的军属家庭。三姐结婚后,因为没有婆婆,姐夫又是村干部一过门就成了家里的女主人。在娘家无犹无虑不多管事的她一时招架不住。母亲三天两头到他家帮助料理家务。三姐一家人过意不去。对三姐就特别好。也常常到我家帮助干些重活。那时我小,一有事就找三姐夫。母亲却说“指亲戚、靠邻居不如自己争囊气,自已能干的事不要麻烦别人。
三个姐姐出嫁以后、母亲少了帮手。她很要强,干活从不惜力,再忙再累也不让我耽误上学。母亲手巧,纺出的线又细又匀,织出的花布格外鲜艳。拿到集市上总是一枪而光。正是她不停息的纺纱织布,供出了我这个村里第一个中学生。母亲长年纺纱织布,可是没有给自己做过一件新衣裳,身上的衣裤总是缝了又补,最后大改小里翻外成了我的新衣。
大集体的食堂解散那年,村里分队,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会计。村长给母亲商量,想把我从学校招回就任,在当时,可是一件露脸的事,母亲却一口回绝。她宁愿自已吃苦受累,也不让儿子辍学。后来,我背着母亲答应用星期天和放学后为队里记帐。!村长当众宣布生产队给我记半个劳动力的工分。那年冬天,母亲用她纺线织的布给我做了一身新棉衣。大年初一,我穿上感到特别暖和漂亮。
我将要升高中的时候,被空军航校选中。在老少爷们的簇拥下,戴着大红花、骑上枣红马离开家。在我挥手向欢送的乡亲们告别时,却看不见母亲的影子…。一别就是五年。当我探家进村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母亲向我招手。我跑步朴向母亲的怀里,当看到她两鬓柒霜,,一脸坎坷与风霜时,鼻子一酸,泪水伴着夺眶而出。母亲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珠,情真意切的母爱刻骨铭心里倍感温暖慈祥地安慰我说:娘这几年过的很好,就是晚上想儿睡不着。回到家里。看到母亲给我准备的床上,青一色的全新棉被、床单和一套内衣,都是她织出的新品种,让我加深了对“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理解。假期里母亲和我形影不离,白天串亲戚看朋友,晚上夜深人静时,她仍然手摇着纺花车,高兴地讲述着这几年村里出现的新鲜事。说的最多的还是,谁经常来家里帮助干活,那个姑娘对她怎样好,应该如何感谢他们…等等。这个假期是我和母亲度过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儿子出生不久。妻子一反常规,催我探亲。当得知母亲癌症后期时,脑子里轰隆一声,象炸开一样。我十万火急地赶到家里,才知道母亲几个月前就感到身体不舒,妻子扛着个大肚子,赔她跑遍了几家大医院,最后确诊。母亲怕我分心,不让告诉我,一直等到儿子满月才让妻子写信催我回家看望。母亲住院期间,我一直守在身边。那年冬天似忽来的特别早,一个大雪漫天的夜晚,我敲开院长的房门,特批给母亲打上医院最后一支止痛针。我紧抱看母亲用体温暖着看她安祥地入睡后再也没有醒来。 我强忍悲痛,按照家乡风俗办完母亲后事。回到人去物畄的房间,看到那架伴随母亲多年的纺织机时,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昏了过去。我在亲人们的呼唤中醒来,耳边又响起母亲手摇纺花车的嗡嗡声!这声音一直未停…。在母亲第三十个忌日来临时,借这篇短文,以寄托哀思。把‘子欲孝而母不待’愧疚和痛苦讲给所有的母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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