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团的逃兵
1972年底,内蒙古锡林郭勒广袤的大草原上迎来了一场厚厚的白雪,草原上遭“白灾”了。记不清是哪一天?几号?星期几?的一个下午,几辆车窗上挂满厚厚白霜的公共汽车碾压着皑皑白雪,轮胎发出吱吱嘎嘎地声响、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缓缓驶进了33团正在施工的新营房的驻地。
这新营房在锡林浩特体育场西边,当时是整个锡林浩特市的最南面,开门就见草原,房子只是半成品,内部还没来得及装修就迎来了沈阳东陵区的一批新兵,他们是这新营房的第一批入住者。
我作为他们这批新兵的一名代理班长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照旧是集合、点名、出列、重新在领队(老兵代理的班长召集)的带领下列队,领导讲话完毕各班带回。一帮刚从车上下来的东北新兵可就开始自己一生中独立自我的个人奋斗和成长历程了。
呵呵,这是我第二次带新兵,心里既替他们高兴,这帮小兄弟成人了,不再依靠父母了,又有点看客的心理,说不定他们中间的谁将来能成龙成风呢?!毕竟咱这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而绝大部分的兵要在部队筛选的筛子孔里流回原出发地,尽完义务就打道回营(府),何况我们仅仅是临时班长而已。
因此,对他们本人是尽了个人所能去严格管理并且充满温情,从内心就没想给他们一点点任何自己的压力。可是,这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毛坯砖墙,临时封堵的窗户,头顶上还是透气的荆芭的顶棚,通通大通铺,不管板子平不平稻草一铺,就它了。每个屋内临时砌了一个炉子,坐上一个白铁桶就成了这帮新兵的第一个军营的家,可这个新家太破了,而且还有全团谁也不敢恭维的新兵连伙食,俗称“安居乐业”,这儿有安居吗?能安居吗?大草原上到处皑皑白雪,鸡犬之声——没有,部队装备设施——不见,人民群众——没影,部队领导和老兵的热情、热脸在哪儿?苦哇!
新兵们安置住了,给大家放假休整一下。少不了让新兵们到市里逛逛商店,买点日用品、信纸信封之类,给家里写封信、报报平安。可这就出事了,本来新兵们从东北最大城市沈阳想着北京军区、北空、北京呢,哪知乘火车又倒汽车,越走越荒凉,坐了两天的窗户上挂满喘气的水份都冻成白霜的汽车,跟闷罐车似的心里就苦闷,到了这到处都是砖垛、遍地都是碎砖头的几幢半拉房里就是部队了,心里反差太大受不了了,到市里一转是满腹委屈直接就奔汽车站,买好第二天的车票就要回家,哈哈,还真开小差了……。
那个年代,那个时代人民群众的精神和觉悟,车站的工作人员就觉得不对劲。新兵连早上一点名,又少了一位,还遍寻不见,慌神不?!赶紧找吧——。这边布置找,那边地方上电话就打过来说有个兵如何如何了,这还的了?!追!于是乎就嘿嘿嘿嘿了。
这事还真引起团部不小的震动呢,新兵连就有参与接兵的一个哪个营的一个排长,当副连长吧,那是最坚决的要给这兵处分。这人一看那个劲就让人觉得不舒服,浑身都有一股子霸气,可他这完全不是对敌斗争的英雄气概,而是一种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孤芳自赏、常跟手下耍横,而又缺少教育监督所养成的痞气。他极为乐道地在开连务会时哈哈大笑地高声跟我们炫着“昨天晚上,(还没黑透)我老远就看见一个家伙提着裤子往砖垛后边跑,我马上就跟过去了,一看他正蹲在地上拉屎呢,我大喊了一声,:“你!站起来!哈哈哈哈,他屁股上还夹了这么长的一个小头就站起来了”,他还比划着多长。当时,我在后排灯影里心里那个气啊,真他妈缺德,小人得志,人家一个刚离家的新兵你他妈欺负人家干啥?管天管地,还管人家拉屎放屁?你他妈倒是让人家办完了再批评、再说,哪怕你让他收拾干净都行,这大冷的天,你让人家咋洗啊,就他妈不怕走路挨黑砖……?
我这是第二次带新兵,有过72年在团部东边锡盟“牧机校”里,团军教连带过一期新兵无线电报务员培训的经历。见到过新兵战友们临分配时难舍难分泪流满面,内心又孤独、又无助,又不知一别之后的后果心内揣揣不安,又自责没有如何、又自悔没能怎样,只恨时间太短,奈何时光不能倒流,否则自己将重新走出一个新的我……。
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就在集合、点名、出列、登车的口令下连互相打招呼、互询去向的机会都没有就分别了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那时,冥冥之中,脑子恍惚一闪,想起小时看小说看到“新兵怕炮、老兵怕号”,心里高兴,得到了一个坎子词,跑去对“八路”出身的老爸去谝,老爸听了顺口接了一句:
“还有呢”!
我马上问:“还有啥”?
老爸说:“当官的怕撤编,当兵的怕改编”。
我不解,说:“啥”?
老爸没说话,食指在中指上一弹,在我脑门上来了一下,“去吧”。
哈哈!那时我是真理解了,这不都是要从“零”重新开始吗!这会儿,我更有了新的体会,要是你重新分配(改编)后也遇到这种不把你当人的王八蛋你会怎么办?也开小差吗?这是一种好的选择吗……?
这混蛋怎忍心这么糟蹋这些小兄弟?他这粒老鼠屎可给33团、“空六”、乃至全军抹大黑了,受屈的新兵心里的阴影一辈子还能去掉吗?他还能让他的子孙后代再当兵吗?
晚上,熄灯了,我还小声地跟身边的小兵们讲着咱当兵得体会,和对他们的希望,希望他们都有点真才实学,告诉他们咱这个部队稍息、立正是次要的,真本事在业务上。
我那一个班的新兵在分配时我都好话多说、优点多夸,潜力多讲,尽可能把他们推向操纵员、报务员等能学点特长的专业,最不让连里看好的一位也推荐说当油机员很合适。真的,对这帮小哥们本人真做到了问心无愧。
有天晚上,正聊着。忽听一个新兵喊了一声:“妈,妈——”,听得我心头一热,不知咋脱口就接了一句:“你妈喂猪去了”,没睡着的哄堂大笑,我赶紧:“嘘——”,制止住,心里却暗暗地祝他有个完整的好梦,这哥们还真答应了一声:“噢”。
这也成新兵们的一个小乐子了。“你妈喂猪去了”。
要说这批城市兵整体素质还真是不错,有个兵的笛子吹“送粮路上”,独奏真达到了很高的水准,要按现在器乐考级咋也能整个8~9级,练得真有功夫。
可是,对他们在临近年关返其道而行之都向家里要钱的做法还真有点不适应,多次探寻后才知道城郊农家年关分红,是最有钱之时所致也。
别说,这帮兵的购买力也就强于其他地区入伍的战士,一下子就把锡林浩特市百货商店的“凤凰”牌锰钢28″轻便自行车买空了。
呵呵,那时咱也从这帮小兄弟口中知道了沈阳有个“雪花”啤酒,和他们在家聚会时喜爱的套餐,“套餐”在当时的工资水平之下对多数国人来讲可都是种奢侈啊,更听到了他们讲同学“高丽”人婚丧嫁娶与汉族的种种不同……。
最终,开小差的兵有过不究,据说自己还要求到最艰苦的连队去锻炼,因此成就和维护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尊严,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只不知这哥们现在如何了?能说说当时的情景和想法吗?哈哈,祝您快乐,有事能再缓缓、再想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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