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轶事5
皮马列与索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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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马列原名皮长贵,“马列”是他的绰号。绰号来自文革那个特定的红色年代。皮马列天生能言善辩,高兴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加上那年头时兴背诵毛主席语录,他时不时来几句“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结果落了个皮马列的绰号。
皮马列二十世纪初生人,祖籍江淮一代,究竟哪州哪府,村人无法考证。问起籍贯,皮马列一会说江苏高邮,一会说安徽无为,村人都不信。想那江淮乃富庶之地,吃的粳米白面,穿的绫罗绸缎,傻子才会来这穷乡僻壤受苦。也有村人议论,怕是他在老家作奸犯科,不得已才逃到了黑龙江。不过,皮马列一家自落户小村,不吵不闹不偷不抢,并无劣迹。皮马列早年丧偶,与儿孙三世同堂,种田的种田,养老的养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布衣土鞋,日子过得并无二致。
皮马列家住村西南,三间草房座北朝南,齐肩高的高粱秸篱笆围住了院子,一扇用杨树条子钉成的七扭八歪的院门,时敞时闭。院后是东西走向的黑土村路,路北是口土井。井口一米见方,井深百尺有余,井壁是用从沼泽挖来的半米见方的筏子(既塔头墩子,是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状如海绵。)一块块垒成。盛夏时节,会有野草从井壁上部的苔草中顽强地伸出弯弯曲曲的枝蔓,偶尔或有成功者,拔然露出一两枝凄楚的小花,惹得好奇的孩子趴在井口向里张望。井上支着辘轳,辘轳上一根拇指粗的井绳拴着一个用柳条编制的水桶。每当村民取水,辘轳便吱呀吱呀地唱了起来。
皮马列自己说念过私塾,但识的字似乎不多,除了人口手上中下这些字外,更多的字认得他,他并认不得这些字。但皮马列终归是皮马列,毕竟出生在人杰地灵的江淮一带,文化底蕴自然高出村人一筹。
皮马列爱闲聊,高兴大劲了便口无遮拦。他常常在村民来井台担水之际,坐在院门旁的青石板上,针对不同对象毫无顾忌地打开话匣子:“老张头,大清早佝偻腰,是昨夜让老伴累着了”?“孙大头,你老不正经,眼睛净往女人屁股上盯”!遇到年轻后生,他知道收敛,但“三句话不离本行”,绕来绕去离不开男女之事。
皮马列爱给孩子们讲故事,只要孩子们围上来“皮爷爷,皮爷爷”地一叫,笑容便蚯蚓般细密地爬满了他那紫红色脸庞。遇着他高兴,便给孩子们开故事会。一旦不高兴,便吼道:“狗崽子们走开,爷爷今天有事”,随后便倒剪着双手向村中走去。
他的故事,与孩子们自己爷爷奶奶狐仙鬼怪故事不同。他会讲《杨家将》、《薛丁山征西》,还会讲《封神演义》,经常讲的是《济公传》。他的故事不像是从书上看来的,却像是从书馆听来的。比如,他常常用“青天白天,懒懒乾坤”开场。当时,我以为他感觉日子过得慢,才说懒懒乾坤,后来读书了,知道书上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说明他既不认识朗朗乾坤几个字,也不知这几个字的意思。他的故事虽然精彩却不连贯。有一回,我们十几个小伙伴听他讲《济公传》,正讲到“济公戏奸臣,杨魁救圣驾”时,突然戛然而止,说后面故事不好听,非要再讲《封神演义》,任我们怎么“爷爷、爷爷”地叫也不管用。并且,他再也没给我们讲过这后面故事,慢慢的我们才明白,原来后面的故事他自己也没听过,所以不会讲,也就无法接着给我们讲了。
皮马列给孩子们讲的故事,都是才子佳人,都是封资修,与当时的形势不相称,更与皮马列绰号不相称,当然是犯忌讳的。为这事,儿子告诫,孙子搅局,都没有影响他的热情。但治保主任索红旗一句“当心你祸从口出”,却让他心里一紧。从那天起,他的故事会场地由院外转移到了院内,由高门大嗓变为时高时低。有一天还告诉我们,如索红旗问起,就说他在讲革命英雄故事。
2
索红旗原名索耀升,文革中改名索红旗。此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惨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一对绿豆般小眼睛,从不与人对视,总在左顾右盼时放出几句冷话,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原来是村里的万人烦,当了治保主任便成了万人怕。只有一人不怕他,那便是他五大三粗的老婆。他老婆高他一头,粗他一倍,并排站那一比,他老婆若为大人,他就是小孩。可能由于吨位的劣势,索红旗在家比较安生,最多也就使使坏心眼,不敢与老婆抗争。据说,一回索红旗背着老婆,帮李寡妇推碾子磨米,被老婆追了半条街,追上后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举过头顶,吓得他直喊奶奶饶命。
索红旗这个治保主任,当然不管劳动也不管生产,专管张家长李家短这些琐事。遇到哪家起了纠纷,他先在队部大喇叭上喊上半小时,让全村人都知道哪家出了事,然后再大摇大摆地亲临现场。
他处理纠纷的独门秘籍,就是恶心加祸害。上门后,先找个安全又便利的地方坐定,为的是一旦动了武器,方便夺路而逃。然后就端起自带的罐头瓶子水杯喝茶,眼睛随便找个地方望着,就是不看当事人。你吵你的,他喝他的,什么时候不吵了,他端着水杯就走,走到院子听到屋里又吵起来了,他再回来,再坐那,还是不闻不问。赶上饭口如果战争还没结束,他就走到院子里,直接奔向鸡窝鸭架,抓到鸡是鸡,抓到鸭是鸭,几步奔到厨房,一刀就把头剁下来,随便往屋地上一扔,说声“做饭”,他再接着喝茶。如果这时战争结束,主人真的做饭了,不等鸡鸭炖好,他先上锅里盛上一碗,蹲在院子里就开吃;如果等到天黑战争还未结束,看看主人没有做饭的意思,他提起无头鸡鸭回家自己炖去。
有一回,村东于二黑小俩口吵架,快到中午还没有休战的迹象,索红旗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不见鸡鸭,见门旁大黄狗摇头摆尾跟他套近乎,就不动声色拿起旁边的钉耙,一耙子下去,大黄狗来不及吭声就没气了,他冲屋内喊了声“出来扒狗”,小俩口立即止住争吵。女主人出来一看“哇”地一声哭声来:“这狗可是从我娘家跟过来的呀”,索红旗也不管,扔下一句“回头给我送条狗腿去”,端起罐头瓶子走了。
3
这年盛夏,连着下了十几天涝套雨,小村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这天上午,太阳终于从云朵间露了笑脸。不一会,风吹云散,明亮的阳光金子般铺洒在绿荫遮盖的农家小院,铺洒在泥泞的村中小路。中午时分,泥路刚能落住脚,乡亲们便三三两两地肩着扁担和水桶来井台挑水,辘轳便时断时续地唱起歌来。
皮马列听到辘轳的呼唤,顿时兴奋起来。阴雨连绵的这些日子他憋闷坏了,既没人闲扯(东北话,聊天)又开不成故事会,只能在阴暗潮湿的茅屋里死去活来地睡觉。他急忙翻身下地,披衣走出院子。
此时井台周围已人满为患,小半个村的男人们都自觉不自觉地集中到这里。提水的提水,不提水的开始闲扯。
小村著名人物快嘴樊六披着一年四季不离身的夹袄,高一声低一声地发布着小村新闻:张家来了个外省的客人;李家儿媳妇跟老公公吵架了;王家晚上睡觉没挡窗帘小媳妇春光乍泄了。宋家老三是务农高手,最感兴趣的话题是关于庄稼:“北大岗的玉米长势不错,估计每亩能产500多斤,南三渠的谷子不行,最多也就200来斤”。张大舌头的话题最不靠谱:“村西王桂兰那天去北大岗自留地摘豆角,隔着垅伸过来一只毛绒绒的手,桂兰以为是她老爷们跟来了,头也没回地说道,让你来你不来,不用你来你跟来了,滚回去吧。话音刚落,毛手就扯住了她的裤管,桂兰想想不对,回头一看,哪是她老爷们,是只发情的公白眼狼,桂兰吓得三魂出窍,退掉裤子光着屁股跑回了家,现在一提这事还打哆嗦呢”。张大舌头的段子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皮马列几次要发言都被岔过去了,趁哄笑的间隙,他咳嗽了一声引起了注意,又清了清嗓,说道:“前几天红星村魏世魁去北京串联回来了,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一句话扭转了话题。有的说“真的见到毛主席了”?有的说“他离毛主席多远,看清楚了吗”?还有的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好吗”?看看大家问完了,都眼巴巴地等着他作答,他向井台附近走了几步,正好处在人群中心位置,高声且充满激情地说道“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非常健康,非常健康”!他停顿了几秒钟,给大家体验幸福感,接着继续发挥,绘声绘色地叙述所谓的细节:“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红卫兵,魏世魁有幸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近距离看到了毛主席,他说主席红光满面,比画像上胖多了”。快嘴樊六紧接着问到:“有多胖”?皮马列扫一眼周边面黄肌瘦的众乡亲,觉得没有可比的,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赶上咱村的青鬃了”。(青鬃是生产队一匹马。此马体型高大又膘肥体壮,通体灰白,鬃色青黑,大家都叫它“青鬃”)。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把包括皮马列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手足无措。正在提水的高老四一手没抓住,已经提到井口的水桶从手中脱落,一桶水扯着井绳重重地落回井中,他一紧张握着辘轳把的手也松开了,桶扯着井绳,井绳扯着辘轳,咕隆隆一阵响,咚的一声水桶落入井底砸在水面上。响声把人们从惊恐中唤醒。快嘴樊六第一个打破僵局,说了句“臭嘴”,转身离开井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在他的示范下,人们纷纷行动,提完水的肩起了扁担,没提水的也不提了,提着空桶朝自己家方向快步离开。忽然一声断喝:“站住”!大家一扭头,看见索红旗从皮马列家篱笆墙的拐角处露了出来,一边向井台附近走一边说:“皮马列谩骂伟大领袖毛主席,你们都听见,都是证人,都跟我到队部签字画押”。
第二天一早,一辆吉普车停在皮马列家院门前,三个穿白上衣戴大沿帽的警察,下车后踹开院门走进院子,接着皮马列被五花大绑地塞进了车,一溜烟消失在通往县城公路的远方。
不久,皮马列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判处有期徒刑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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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马列在县城监狱服刑三年零八个月,被提前释放,监外执行。原因是他在监狱得了一种怪病,天一凉就拉稀不止,吃啥药都不管用,不到半个月不好。由于他岁数大,腿脚不灵便,经常弄得床铺和衣服到处都是,搞得半个监区臭烘烘的,不得不让他回家治病。走的时候有车接,回去时无人送。监狱给公社打电话叫去接人,公社给大队打电话,治保主任索红旗恰巧在大队部,拿起话筒就广播:老皮家注意了,老皮家注意了,你家现行反革命分子被提前释放监外执行,你们马上去县城监狱接人。连续广播两遍还不过瘾,过了十分钟又拿起话筒:老皮家注意了,老皮家注意了,反革命分子回来后先到大队部报到,不得有误!
老皮家自从皮马列出事,一下子从贫农家庭变成反革命家庭,一家老小低人一等,政治待遇一落千丈。儿子尚在其次,不过下地劳动,回家睡觉,能不接触人的尽量不接触人。孙子们不行,有的是民兵,要经常参加集体活动,有的还在念书,要面对老师和同学,免不了七言八语偶尔提到这件事,心灵的痛触可想而知。
皮马列服刑这几年,尽管家人个个胆战心惊,终归人在监狱,眼不见心不烦,三年多谁也没去探望过皮马列不说,孙子们甚至恨不得他老死在监狱利索。一听说被提前释放还监外执行,如同大难临头,恨不得他一出监狱门就被车撞死。怕归怕,恨归恨,大队叫去接人就得去接。父亲叫长子去接,因为长子是车把式,长子说,不怕我半道上把他活埋了我就去;父亲就让老二去,老二说,不怕我把他推进松花江我就去;父亲看看老三还是个中学生,又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就唉了一声说,真是自作自受,还是我去接吧。小村离县城监狱45公里,皮马列的儿子用自行车把父亲接回村已经半夜时分。闲着没事等着看热闹的三老四少们,在村口等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没看见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模样,也就纷纷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大队广播喇叭又嗡嗡地响了起来,索红旗在广播里清了清嗓子说:现行反革命分子皮长贵马上到大队部报到。听到广播,好事的村民,特别是昨夜等了半夜的三老四少们,一路小跑赶来,把队部围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皮马列出现在队部门口。只见他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原来挺拔的身材,一下子矮了半截,一贯昂首自信的神情一扫而空;满脸细密的皱纹,变成了初春刚刚犁过的田地,沟壑清晰,凹凸不平;一向笑眯眯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躲躲闪闪;原来还斑驳不均的头发,如初冬第一场雪一样白。看到判若两人的皮马列,悲悯之情镇住在场的人们,原来还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皮马列默默地低头穿过围观的人群,来到队部院中,站在了索红旗面前。索主任站在队部门口台阶上,高声说到:现行反革命皮长贵,皮马列答到:有。我现在向你宣布几条纪律:第一,今后不许你再叫皮马列,你不配这个外号,除了大名,你就叫皮老反;第二,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早晨先到这里报到,随时听候差遣;第三,分配你如下劳动改造任务,公路南的三条街道和公共厕所卫生由你打扫,井台夏天的卫生由你保持,冬天的冰雪由你清理。
从此,皮马列变成了皮老反,正式归入黑五类行列。除了政治运动戴高帽游街,隔三差五地掏厕所、积粪肥,就是老老实实地完成他的劳动改造任务。人们再也听不到他那爽朗笑声,看不到他那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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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马列家原来三间正房,一间偏房。其中一间正房住着他的儿子媳妇和最小的孙子,另一间正房他和另外两个孙子住着,中间一间做厨房,偏房做了仓库。皮马列服刑期间,长孙娶妻生子,住了原来爷爷住的那间正房。皮马列回来只好住进做仓库的偏房。这偏房大小不足十平米,土坯垒墙,野草封盖,四周墙壁没有像正房那样用黄泥抹了又抹,只草草地沟了缝。皮马列被突然放回来后,儿孙们匆忙地在偏房里盘了个土炕,拿过来一套破被褥,算是给他安了个新家。最初这偏房还夏天不漏雨,冬天不进风,但几年没有修缮,免不了风雨无阻了。白天皮马列“公务”繁忙,完成劳动改造工作任务丝毫不敢懈怠,在家呆的时间不多。可一到晚上,不但风声雨声声声入耳,满屋的仓鼠也上窜下跳让他不得安生。好在他在监狱生活了三年多,啥样的苦也受过了,这点困难他完全能够默默地承受。
这年深秋,东北早霜,天气突然冷了下来。皮马列住的土炕夏天不烧火,他弄些稻草厚厚地铺,好歹挺过来了。天气突然一冷,土炕阴冷冰人,一着凉,拉稀的毛病他又犯了。连续三天拉稀,把这位古稀老人折腾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儿子知道后,送过来几包药,也就不闻不问了。
这天半夜,他肚子再次疼得难忍,就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提着裤子急忙奔向厕所。一时急切加上头昏眼花,咕咚一声被院中的猪槽绊了个跟头,已经控制又控制终于控制不住的肚子,终于“纷纷暮雪下辕门,散入珠帘湿罗幕”。他艰难地爬起来,裤子已经滑落到脚脖子上,一想是夜深人静之时,索性把裤子全部脱下,赤着下体准备回屋清理。就在他直起腰的一瞬间,恰巧长孙媳妇从厕所里出来,“啊”地一声,双手掩面小跑着回到正房。他也顾不了这些,捂着疼痛的肚子跑回偏房,一头栽倒炕上,又昏死了过去。
不一会,皮马列长孙屋里传出了长孙媳妇呜呜咽咽的哭声,这哭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随后又传出长孙的安慰和责骂声;再过一会,哭声又起,而且声音越来越洪亮,还夹杂着老不死的、老不要脸的等等污言秽语。忽然,随着哐当一声响,长孙屋的门被一脚踹开,长孙手提赶车用的马鞭冲进偏房,朝着处于蜷缩在灶上的皮马列,劈头盖脸一顿猛抽,把老人从昏迷中抽醒。还没等皮马列缓过神来,皮马列儿子披着衣裳赶进门来,看到自己儿子鞭打自己父亲,不仅怒火中烧,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喝道:哪有孙子打爷爷的?长子也不示弱:我没有这样不要脸的爷爷,趁早死了算了,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皮马列儿子弄清事情原委后,才觉得父亲病得不轻,连夜请来赤脚医生,又是打针又是灌药,到天亮才看到皮马列脸上有了点血色。
本来这件事情应该至此为止了,但索红旗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急忙给公社打电话,报告现行反革命皮马列调戏孙媳妇,让公社报告县公安局来抓人。公社说,这种事情要弄清楚再上报,让他把人带到公社再说。于是,索红旗找了两个民兵,来到皮马列家,不由分说上来就捆人,皮马列儿子反复解释不管用,又羞又怜地捧着脑袋蹲在地上流泪。皮马列又被五花大绑地推出院子。
一帮人半推半架地往村外公社方向走,迎面碰上从地里回来的村支记。支书问索红旗怎么回事,索就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支书问:是你看见的吗?索答,不是。支记又问,是皮家报告的吗,索答,也不是。支记接着说,既然都不是,你往公社送什么,送去了是咱村光荣还是你索主任光荣?索无言以对地站在那不说话。支书看了一眼有气无力、面色惨白的皮马列又说,他已经病成这样了,如果死到半路上你负责呀? 先把他送回家养病,病好再说。就这样,皮马列又被送回来了。
一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皮马列终于忍受不了屈辱与折磨,挪到那口给过他朝阳与晚霞,给过他痛苦与欢乐的井台,义无反顾地一头栽了下去,结束了他具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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