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故事7 当兵的日子7 组织考验
从小到大在无论是在电影或电视剧里我们常听到上级领导无数次对下属说“这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这句掷地有声,言之凿凿的铿锵之言。无论是五四运动时传播进步思想的学生,还是孤身奋战在白区的地下党员,或者那些置身敌人重重包围,生命危在旦夕的战士,都曾无数次被这句庄严神圣的话所激励。然而,当兵的几年里,我本人也经历了一次重大的“组织考验”。
刚到部队的日子里,我怀揣梦想和希望,心中渴望成为一名堂堂的人民解放军军官,成为让父母骄傲的儿子,成为让邻里羡慕青年,成为让那些渴望成为军人妻子的美女追求的男人。更渴望让军功章和部队的仕途为自己的未来奠定通天的坦途。
训练营打架险些背个处分,这个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给了我刚刚入伍时的励志和梦幻当头泼了一瓢冰水。整个人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来到荒山秃岭环抱的灵丘场站后,立刻投入了枯燥单调而又紧张繁忙的电台值班任务。每天的工作和生活像永不停滞的车轮一样无休止地旋转着。那时留在记忆中的生活大部分都是机械式的重复,出操、早饭、值班、午饭、值班、晚饭、晚点名、熄灯就寝…….。
电台值班时候,大部分时间是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开始的时候也和邻座值班的战友聊聊天。家乡、风土、人情、饮食、家庭、女人、朋友,总之,能谈的话题都说遍了。除了偶尔定点和上级电台联络一下,隔三差五地收发一些比较长的机要电报外,绝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伴着无线收报机中传来的滴滴答答的莫尔斯信号,静静地一个人沉思。想过去,想现在,更想未来。
时间过的好慢,偶尔我被派到后山上的一个和靶场联络的小电台,那里就我一个人,每天除了定点开机联络,大部分时间用不着带耳机坐在接收机旁长守听。不联络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出值班室,坐在黄土高坡上,环视着四周,也眺望着远方。这是个制高点,几乎可以鸟瞰整个场站的全貌。四周眺望,满眼是那无尽的黄土和石头,偶然出现在视线里牵着毛驴的老汉,枝杈上雕塑般的乌鸦,以及悬在天际的几块几乎停滞的浮云,会让你感觉那个时候的世界是静止的。若不是偶尔传来强五飞机那起飞和降落时惊天的轰鸣声,你甚至会感觉这是一幅静止的油画,而你就是那幅画卷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几个月后,一潭秋水掀起了涟漪,平淡无奇的连队生活被一场类似延安整风似的运动打破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战士们被告知要给连队的指挥员提意见,将战士们平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一吐为快。运动刚刚开始的第一个阶段被称之为“背靠背”,其实通俗点解释就是在连长指导员不在现场的时候,任由战士们尽情地倾诉对他们的意见;接下来的第二个阶段叫“面对面”也就是将整理好的意见在上级领导和全体战士都在的正式场合上,当面将汇总的意见陈述给被提意见的连队首长。 “背对背”开始了,好多平时不怎么爱讲话的战士此时突然变成了“愤怒的狮子”,在师政治部派到连队的“钦差大臣”的鼓动下,战士们平日里压抑的情绪开始释放,纷纷打开了各自的“话匣子”加入了群情激愤的“控诉”队伍,据我当时的观察,当时战士们提及的很多事情好像大多是针对连长本人的,重点是利用入党提干等契机,对战士吃拿卡要等行为。这事儿今天想起来,颇似军队早期腐败的雏形。 客观地讲,好多时候,一心想着进步的战士大多在探亲的时候会给连首长带些礼物,糖果、营养补品、香烟、糕点、衣服、皮鞋等等。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些礼物好像没什么价值,但在当时的艰苦条件下,它们对家境不好的战友确实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战士们送给领导的物品,或许有些可能跟他们在部队的进步与成长历程,例如入党提干等目标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也有些属于纯粹的战友情分和私人友谊。但不知怎么搞的,当时有些战士把那些正常的礼尚往来也统统归到了吃拿卡要的范畴。 大家的意见七嘴八舌,显得有些凌乱。政治部派来的大员提出必须要将这些意见整成一个比较系统的材料。可让谁写这个材料呢?没人上手,谁都推脱文字水平太差。其实战士们的顾虑可想而知,因为最终这个材料要和当事人见面,最终整材料的人也会随着整风的推进,暴露自己的身份! 当时师政治部派到连队的整风负责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能写几个字,于是跟我谈话让我负责整理这个材料。我开始不肯,怕最后整风结束后遭到秋后算账,。然而他一再重申:“你尽管放下思想包袱,我以师政治部的名义担保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那个年代的人,可以不相信爹妈,但几乎完全相信组织。最终我还是同意了弄那个材料。 印象中我当时好像把战士们的意见分成了几大类,每类项下分列了几个小点,开头有个综述,后面弄了个有点意味深长的结尾。总之,那个材料还算是弄得比较系统吧。后来有人告诉我说那个材料得到了师政治处的肯定,并被当成了此次整风运动的典型材料。后来,轮到了“面对面”,政治处的来人又进一步鼓动我,“既然你整理了这个材料,干脆由你自己宣读这个材料吧。”我知道此时我已经上了贼船,甭管谁去唸这个材料,连长指导员一定也知道我是那个材料的始作俑者。反正我也被逼上梁山,没有了退路。于是一咬牙,当着连长和指导员的面,宣读了由我亲手炮制的那个“黑材料”。 又过了些日子,某日连长把我叫到连部谈话。具体开场白我印象不深了,但好像先问了我是否写过入党申请书。我当然写过啊!那时候,每到一个政治运动,为了表决心,我都重新写一份入党申请书。以表明自己坚决和党,和组织站在一起的决心,批儒运动,反击右倾翻案风,加上后来批四人帮的时候,我都向组织交过入党申请书。“知道你在要求进步”,连长赞许地继续着。“现在有一个好的机会,可以让你得到锻炼,尽快成熟起来,也算做组织对你的考验吧。”“您说”我似乎有了几许不安,活脱脱我的小心脏里仿佛钻进去几只小兔子。“北空和总参要在雁北地区修一条非常重要的通信电缆。”连长提高了声调,我感觉到了任务的艰巨性。“这种锻炼的机会特别难得,咱们整个通信营就给了2个名额,连里决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收拾一下,下个礼拜出发去大同军部集中。” 军队就是军队,军令如山。领导交给的任务容不得半点讨价还价。几天以后我打起背包,乘灵丘经由浑源县到大同的长途汽车赴军部报到了。长途大巴路过浑源县境内的的时候,沿途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看到险峻的峰峦中那座始建于1500多年前北魏时期的悬空寺。自己当时的心似乎也像这个寺庙一样高高地悬在峭壁之上。 多少年过去了,我有时也想弄个明白,当时去挖电缆沟的名额究竟是否和我整理的那个材料存在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多少次劳神费力之后我决定不再琢磨这事儿了!甚至就连40年后我们通信营百人上海大聚会时,我再次见到当年我的老连长我都再没提及此事,我觉得就权且真得把它作为一次神圣的组织考验吧!有意思的是在我们的首次联谊会上,这位担任了我们战友联谊会会长的老连长还真的给了我一次组织考验的机会,推举我担任了联谊会的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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