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故事14 当兵的日子14《种菜卖菜》
自入伍的那天起,就和菜结下了缘。听了这个您别误会,我这里说的菜不是每天吃饭的炒菜,而是种菜。原以为到部队就是军事训练,就是战备值班,要么就是学习毛选,提高政治觉悟;要么就是练习队列,培养标准的军人姿态,然而真的没有想到,自打入伍到新兵连开始就几乎没断过跟种菜这活儿打交道。
没到灵丘场站前,我几乎有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在北空通信团训练营里埋头学习报务技术,这北空训练营,虽美其名曰地处北京,但却坐落在群山环抱的门头沟山区里一个叫斋堂的偏僻落后的小村落附近。营房四周有不少农田。要不是部队整齐的营房和规整的操场,你几乎很难发现那是一座培养千里眼顺风耳的通信兵军营。
那时候,每天除了出操跑步,走齐步拔正步之外,偶尔练习过几次射击投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学习收发报技术。再有就是紧张的班会和政治学习。除此之外,还有一项业余活动就是种菜。这个时候可是那些来自农村的战士们展示绝技的光荣时刻,无论是除草耪地,还是下种育苗,他们样样做的精准到位。这让我一个城里来的兵内心充斥着羡慕嫉妒恨。当新兵的时候,信心满满,怀揣梦想,特别想好好表现,让自己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无奈,手把式不给力。种地这活儿,爹妈没教过,自己没学过。想表现也使不上劲儿。
记得我们新兵班里有位叫杨景新的战友,那可真叫一个种菜的专家级选手。他比我们年长几岁,刚入伍时已经有了称心如意的对象,背有点微驼,面色黝黑里透着微红。如果不是穿着那身军装,他几乎可以不用化妆,就能在电影里饰演老农民的角色。他是我特别佩服的种菜能手之一。刚到北空通信团训练营学习报务的时候,记得我们连队营房后面的一块疙疙瘩瘩的黄土地,经他的手这么一拾掇,嘿!粗糙的农地,立刻变了样。沟是沟,垅是垅,黄土被他一锹一锹地翻过来,像战士们整齐的队列一样,规则有序地一字排开。撒种,间苗,耪地,除草,样样都干的干净利落,他那娴熟的种菜手艺确实让我心底里由衷地佩服。几个月后,当一颗颗翠玉般的黄瓜,一个个火红的番茄,一串串鲜嫩的豆角收获的时候,我甚至感觉这简直是奇迹。是这些来自农村的战友们的一双双粗糙的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到了灵丘场站,生活越加艰苦。虽然队伍上的生活和当地雁北老乡过的日子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但连队的伙食还是特别不尽人意。尤其是蔬菜和副食品供应极其短缺,每天区区五六角钱的伙食费标准也让炊事班的弟兄们捉襟见肘。为了改善连队的生活,各个基层单位都开展了类似早年南泥湾大生产运动似的生产自救,连里在营房四周的一亩三分地上种上了各种蔬菜。那时种的最多的是长豆角和莴笋。虽然也种了不少西红柿,但我记忆中压根儿就没有正式收获过成熟的西红柿。因为菜地离我们报务员值班的机房特近,战友们值班累了、困了、饿了、烦了,甚至晚上去厕所的功夫都要趁机到菜地里溜达一圈,顺手摘几个有点粉头的西红柿。因此,等不到炊事班去采摘,西红柿早就变成了粪便,又被当作肥料重新上到了菜地里。 说到那时候种菜的事情,不由得勾起了我当时的一个心酸的回忆。有一次我在连队附近看到有老乡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儿敲打高高的杨树枝子,我走过去不解地问他这是干什么,他告诉我说是为了把没有开花的杨树穗打下来,用盐腌了当菜吃。当时听了这个话,让我心里难受了好几天,雁北老乡的日子确实过得太苦了。 其实那时候灵丘场站周边的老乡们自己也种些蔬菜,但由于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收获的蔬菜自己一般都舍不得吃,大都拿到集市出售,然后用卖菜换回的钱换回一些柴米油盐等日用品。那时我们连队里种菜,没有丁点儿化肥,一水儿用的都是有机肥料 – 大粪。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当时的蔬菜都可以归为纯绿色纯有机食品的范畴。 大粪,这种当时唯一种菜需要的肥料来源非常稀缺。老乡家里,由于人口少,吃不饱,所以他们的粪便也少的可怜。为了多弄些肥料种菜,个别老乡居然晚上趁着风高月黑之时,到连队的营房厕所里偷运战士的粪便。有的连首长偶尔也曾经为大粪的不翼而飞伤脑筋,连队里甚至有人出馊主意,让晚上派人值班站岗看守大粪池!好在当时除了那个提议者之外,并无他人附和响应。否则,说不定当时真让战士们晚上站岗看守大粪,兴许这事儿今天就成了郭德纲相声里的一个包袱了。 辛勤的耕耘,伴着收获的季节来了,蔬菜一茬茬长的贼快。不久,我们自己种的蔬菜单靠战士们自己吃,就消化不掉了。连队有南方来的战士动手把大批的长豆角和莴笋做成了酸菜。贮存起来。到了天冷的时候这些酸菜就成了战士们早餐配着小米粥和馒头下饭的主菜。时间久了,那些腌制过的酸豆角还略微带着一股酸臭的味道,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倒胃口。 自产的蔬菜多到实在吃不完的时候,我们连里也会偶尔“发扬风格”给相邻的连队送点过去,但说句实话,那个时候各个连队伙食费基本上都是捉襟见肘,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蔬菜,不到自己实在吃不完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将其随便割舍给其他连队的。 终于有一天,菜实在太多了,连部想了个主意,让我们几个战士推着一车莴笋到场站家属院那儿去卖。记得第一次我和另外2个战士一起去卖菜,我有点无地自容。因为那个时候,自由市场还是不光彩的事,当时社会舆论普遍对做小买卖的人或类似行为嗤之以鼻,并冠之以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恶名,加之我们又是军人,穿着军装,提着秤杆去吆喝着卖菜,确实感觉丢人难看。 我却生生地拎着秤杆儿,远远地跟着两个战友和他们推着的一车莴笋。其实如果吆喝几声,菜很快就会卖掉,但我始终没有开口,后来一个战友实在憋不住了,扯着脖子在军人服务社不远的地方喊了几嗓子,很快就有军人家属围上来,菜被抢光了。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不认识秤杆上那些亮晶晶的刻度,回忆一下,当时我们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按每根多少钱和军嫂们完成了交易。回忆起来,那是我在灵丘,不!应该也是我这一生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卖菜的经历。 后来到地方,上了大学,学习了国际贸易,又到了外贸的专业公司担任外销员。每年多次出国推销。有时也去广交会和国外的客商谈合同。再后来又被政府的国际贸易部门选派到美国纽约的商务公司做业务经理。当我穿梭在曼哈顿的百老汇大街和第五大道鳞次栉比的那些服装大厦时,偶尔也会回想起在灵丘卖菜的经历。穿着军装卖菜和穿着西装推销,虽然销售的商品不同,面对的客户不同,但毕竟那都是买卖,毕竟都是推销。部队给了我第一次做贸易,推销商品的经历,我又回到地方将那种偶然触碰的经历一直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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