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我为空六军接过兵
1970年10月,师参谋长尹传录派我到山东省接兵并担任接兵连连长。空六军赴山东省接兵部队在故城机场集结培训,那个年代叫接兵学习班。主要是学习接兵常识,介绍接兵经验,介绍山东省风俗习惯和强调接兵的注意事项等。学习班接近尾声时,突然把我们抽出来和24师38师组成一个接兵连到湖北省孝感地区安陆县、云梦县接204个特种文化兵。
赴湖北空十七师接兵连1970年在石家庄合影
到了安陆,我们住在县招待所里,第二天,我就要大家出操,哪里繁华往哪里跑。吃过早饭,让文书魏永荣买来彩纸和墨,让排长郭俊写接兵标语,大概内容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欢迎新战士入伍”等,落款是“北京空军接兵部队”。这个举动可算是炸了锅,17师的同志不敢吭,24师38师都是老同志,接兵经验比较丰富,他们说,我们接了多次兵,没见过接兵的还出操,更没见过接兵的贴标语。我说:“今年在安陆接兵不是我们一个部队,出操是为了让安陆的人民辨别一下那个部队组织纪律性强,贴标语是为了宣传我们是北京空军,这样,造成一个争先恐后把优秀青年送到空军的氛围,无形中就会提高我们的接兵质量。老哥哥们听老弟一回吧,不会出错的。”这些老同志虽说在这次接兵中都扮演了我的下级,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同志,都顺从的拿着浆糊桶贴标语去了。
安陆、云梦两县相邻,204名特种文化兵就在这两个县内挑选。一个接兵连12名接兵干部,一个人要担任两个乡镇(那时叫公社)的接兵任务。由于当时交通不便,通讯滞后,给接兵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
安陆县武装部长兼县革委会主任叫什么名字我已记不清楚,(请安陆的战友提供一下姓名)这是一位德高望重解放前入伍的老同志。他说:“去年,我县送的是8341部队的特种兵,是毛主席的警卫团。我们三个人负责一个新兵的政审,我们投入了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可把我们搞苦啦。今年在特种兵前边又加了“文化”俩字,再说我们县第一次送文化特种兵,第一次给空军送兵,没有经验,难办呀。”我说:“只要地方和部队配合好,再难办的事我们也能完成好。”
两个县,这么多个公社,公社和公社不通公共汽车,有时租一辆自行车,租不到自行车只好步行。吃饭的问题只有两个渠道,一是在公社食堂:二是在老百姓家。在老百姓家吃饭每顿是四两粮票两毛钱,那是一定要交的,不交就违反了纪律。
我爱人来信让买一条灰色大衣毛领,找遍商店也没买到,这个事情不知怎么让一个想入伍的青年知道了,他送来一条灰色大衣毛领,问他多少钱,他说是在家拿的不要钱。我说,这样的领子在商店两块钱一条,我给你两块钱。这个小同志就是不要。我说,你要是不要你就拿走,部队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小同志无奈,收下钱走啦。近四十年过去了,今天的军队已走向现代化,军纪一定比过去更为严格。
武汉市江岸区一位老书记,是参加过万里长征的老红军,曾在延安聆听过毛主席的报告,这次决心把小儿子送到空军。谁知小儿子因心脏二级杂音被体检站淘汰。小儿子找老爸又哭又闹,老书记找部长苦苦求情,部长多次找我说明情况。无奈,我只好打电话向尹参谋长汇报。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手机一拨立马就通,那个时候武装部就一部摇把电话,用地方线怎么也要不通,后来改为军线才接通了尹参谋长的电话,因通话质量极差,对方听不清我说什么,但尹参谋长说话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大概是说“是亢怀明吧,你说话我听不清楚,有事你就当家吧,回部队我做主。”放下电话我很是激动,多好的领导呀,这么信任自己的部下,有什么理由不去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呢。
首长让我做主,是对我的信任,还需听听弟兄们的意见。为此专门召开了会议,会上,大家一言不发,出现了冷场。我只好先发言。我说:“我出生在医生世家,父亲。姐姐。哥哥都从医,参军前我也是县医院的医务工作者。青年人心脏二级杂音有两种,一种是病理杂音,一种是生理杂音,这个青年是外语学院的学生,在校是篮球队的队员,身体素质较好,我看他的心脏二级杂音是生理性的。”我的发言打开大家的话匣子。大家说,既然参谋长让你做主,你就下决心吧,我们没意见。我说:“这样吧,把这个权利交给王军医,让他再进一步检查一下,到学校走访调查后再定。”
接兵任务即将结束时,我答应了部长的要求并向部长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让老书记给部队写一封信,主要是写儿子迫切要求当兵和自己跟随毛主席南征北战的情况,我好向部队交代;二是让这个兵临走时再换军装,减少影响。部长答应了我所提出的条件,高兴的说:“谢谢你,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也提一个要求,今天,咱俩一块把这个好消息送给老首长。”我说:“有县一把手陪同我啥也不怕,走吧。”
老首长就住在县城,我俩还没进门老首长就笑呵呵的迎出门外,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进屋一看,家里布置的古朴典雅,东西归放的整齐有序。部长说:“老领导啊,接兵部队同意把你的小儿子带走,这不给你送信来啦。”老首长说:“谢谢接兵首长,谢谢!”我说:“老首长别难为我了,你是红军,我是解放军,在你面前我是小小的新兵蛋子,你才是首长。”“老了,不当家啦,还是你们年轻人说了算呀。”老首长面带微笑的回答着,我们客套了一会,老首长就让家人摆上了一桌酒席。我看了看部长说:“这......”还没等部长回答,老首长直言快语的说:“老红军招待解放军,一家人呀。”哈哈哈哈,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吃饭时,每人一碗水饺上面放着两个荷包蛋。我问这是什么吃法?部长说:“这是湖北对客人最高的礼遇。”
要走的头天晚上,安陆县召开欢送新兵大会。我作为接兵部队首长代表讲话,演员谢幕时,部长让我走在前面和演员一一握手,陆军接兵部队是一个团长,将他奚落在后边很难为情。
临走前,我让文书给县里结算接兵费用,结果是两个字“全免”。县里派七辆卡车送我们到孝感市集结,又派县里唯一一辆吉普车送我这个小小的连长。
我们坐在“闷罐车”上一路北上。水、食品、方便的器具事先已准备完毕。新兵大部分没坐过火车,火车一停,都争先恐后的将头伸出小小的车窗,这样容易将棉帽掉在车下,这个事不管怎么说,新兵们也不听,我采取停车拉歌的办法解决的挺好。
新兵集结前,我让每人都买一个口罩带在脖子上,将口罩装在左口袋中,这样,二百多兵都认识了。到了兵站,没有口罩的兵不是我连的兵,不让吃饭,用这种办法很好的解决了本连战士吃饱的问题。
火车到石家庄已是后半夜,不知什么原因车就是不开。一会,调度室的大喇叭响了,“请运兵专列的首长到调度室,有事情商量。”连播几遍也无人过去。你想呀,一辆运兵专列,各个沿线部队都有新兵,谁是这列运兵车的首长,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根本没明确。排长张留布说:“连长,你去吧,看来这辆车是群龙无首,要不谁也走不了啦。”“好吧,再当一回首长。”我说完一下从火车上蹦了下来,大步向调度室走去。
调度员说,由于其他原因军车要改乘客车加挂在一辆向东行驶的客车后边,还要先付车费。我说,加挂我同意,车费现在没钱付,下车以后结算吧。他们同意啦。接着我又说:“请你们帮个忙,通知故城机场我们到达王童下车的时间,让伙房做些姜汤,一部分新兵感冒啦。”
深更半夜从“闷罐车上将新兵倒在客车上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就要“丢人”。我将接兵的干部召集一起,简单的布置一下任务,着重强调一不丢人二不丢物安全换乘的注意事项,一切顺利的进行着。待蹬上客车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这下可麻烦啦,马上派两名干部到车下寻找,两名干部在车厢内向前寻找,结果,这名新兵和旅客混杂在一起。
王童车站是一个小站,停车一分钟。要在一分钟里下这么多人也是一个难题,到站前,我找来列车长说明情况,要求开六个车门,并提前让新兵排好队,干部前后接应,这样,在一分钟内战士们安全下来车。站台上部队的车已等候多时,部队集结完毕,清点人数,清点装备,人、物均全。我将部队交给场站参谋长,就这样, 我顺利的完成了这次接兵任务。
第二天,我给尹参谋长打电话,要求要两个兵补充51团机关,参谋长说这是特种兵怎么给你?在我死搅蛮缠的要求下,参谋长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带着这两个兵回到易县机场。
回到易县,向参谋长汇报过接兵的情况,参谋长说:“小亢,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又给部队省了好多钱,奖给你七天假,回家看看吧。”“谢谢参谋长。”次日踏上探家的路程。
几年后,据说分给17师68名湖北兵大部分都提成军官,(包括那位老首长的孩子)。
赴湖北空十七师接兵连1970年武汉
1972年10月,尹参谋长说我上次接兵接到好又让我去接兵。他说:“这次主要是给机关接兵,一定要好好挑一挑。”我说:“那次是文化特种兵,这次是普通兵呀。”“普通兵就没有好的?”我说;:“那好吧,尽力而为。”
这次接兵是到河南,具体那个县事先不知道,我任连长,干事余宪清任指导员。到了保定才知道去河南省新乡地区封丘县。到了县里分给我们两个公社,一个是毛主席四卷中说“鸡毛能上天”的应举人民公社,一个是潘店人民公社,(我记不清了,请封丘的战友指正)指导员去了那个公社。
七十年代封丘贫穷落后,应举在全县虽是一个较大的公社,但通讯、交通条件极差。封丘人喜酒好客,你要是进了家门,主人就会端一碗酒说,来,喝一口,暖和暖和。就像我们这里见了熟人敬烟一样。为了让孩子长大能喝酒,孩子一出生就先喷一口酒;封丘酒厂不能满足全县人们喝酒,还需到外县采购,此事曾受到省革委会的通报批评。
一天,我到一个适龄青年家走访,上午十点多这个青年还没有起床。喊他起床后,发现他面目通红,萎靡不振,当时怀疑他有高血压病,回去查了他的体检表发现在“血压”一栏里有改动的痕迹。在公社定兵时,地方坚持要把这个青年送走,我们说明了情况坚持不要,定兵陷入僵局。中午,公社领导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一把手”多次邀请,大家认为这次宴席不能参加。我说:“请客容易邀客你难,人家一次次的叫也不是回事,我的意思是饭是要吃的,兵是不要的。”吃完饭,接着定兵,这个兵仍没有定下来。
过了几天,县武装部定兵开始了,县武装部和公社唱的一个调,无奈,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将他带走。
到了部队,这个兵因身体不好不能正常参加新兵训练,在新兵体检中被刷了下来。首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如实的汇报接兵的情况,首长决定将此兵退回。
没过几天,这个公社的领导带着一个医生和这个青年又来到部队,坚持说他的血压不高,要求将这个青年留下。首长要我接待并全权处理。
我们在部队招待所里见了面,一见面,医生就拿出随身携带的血压器要给青年量血压。 我说:“现在不要量啦,这个青年患高血压病是肯定的。你们先住下来,我把他带到卫生队观察一个星期后再量血压,如果正常,兵留下,你们的吃住费用分文不取,如果还是不正常,人领回,你们的吃住费用自理。”说完,我把这位领导请到另一间屋里,认真的说:“这个青年靠临时吃些降压片来维持血压是不行的, 你我都是国家干部,我们既要向我们的国防事业负责又要向我们头上的乌纱负责呀!因为送接一个不合格的兵受处分合算吗?”这位领导深思了一会说:“这个青年多次领着医生到公社说他没病,原来是这样呀。”我问:“他的姐姐不是在医院工作吗?”他恍然大悟的说:“这么一联系就更清楚了,我现在就去做工作,明天争取回去。”就这样,一场接送兵的风波结束了。
定兵以后,在运兵计划还没到来时,接兵人员基本上无事可做。一天,我突然想起空十七师航医主任王喜顺是封丘人,家中还有一个年高体衰的老母亲。这些事都是在唐山机场五十一团和王医生一个宿舍住时了解到的。今天到他的家乡接兵,不到他家看看老母亲那是愧对战友情谊。拿来封丘地图仔细地搜索着,黄陵公社前王村是我的首选,因为在我的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好像是这个村。第二天,找了一辆自行车,买了四斤点心就上路了。
从地图上看应举和黄陵两个公社一西一东,并不算远,实际走起来有六七十里路的感觉。一进村就知道这个村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砖瓦房寥寥无几,大部分是有瓦无砖(我们家叫泥斗棚挂瓦)少部分是无砖无瓦。几经打听终于走进了老王家的大门。
一个孤孤伶仃的门楼上边放着几片瓦,两扇破旧的大门半掩着,三间堂屋,三间东屋已是破烂不堪。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后老王的大哥热情的接待了我。老母亲在东屋居住,一进门正中间的墙上挂着毛主席像,一幅对联贴在两旁,上联是解放不忘共产党,下联是翻身不忘毛主席。我问大哥,这对联为啥倒着贴,有什么说法吗?大哥眨马眨马眼睛才恍然大悟的说:“贴反啦!我们不认字呀,你不说俺还不知道哩。”
老母亲八十多岁高龄,虽说头脑清楚,但已卧床不起。我俩啦了一会家常吃饭的时候到了,四个菜一壶酒放在一个坑洼不平的方桌上,这张桌子的年龄已过百岁仍没退役。喝酒间得知,老王弟兄三个,家中共计十三口人,大哥主外,大嫂主内,不管是谁挣了钱都交给大哥,大哥根据需要再统一分配。小日子虽说艰苦,但过得快和。
吃完饭我说:“大哥、大嫂,给你二弟捎点什么?”大嫂说:“俺弟妹快生孩子啦,捎点棉花吧。”大哥说:“二弟好吃辣椒,给他拿点红辣椒吧,拿这么多东西,你拿得了吗?”我笑着说:“我有二百多兵呢,有多少东西都给你背走。”
这次运兵专列是客车,客车要比“闷罐”好的多,一路顺利到达易县机场。交完兵,我急忙把东西送到老王家,当说到老母亲的现状时,老王两眼含着热泪激动的说:“谢谢,谢谢,我真没想到你能到我家看看老母呀!......。”
与赴河南接兵的指导员合影
两次共接兵208名,退兵一名,实接207名。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仍有部分同志留在部队,担任重要职务。我可以骄傲的说,那个年代我为空六军接过兵。
摘自《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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