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滴答奏鸣曲 (上部)
接到分配命令之后,我和来自天津西郊区的同班战友杨景新一起搭乘北京经由河北涞源到山西灵丘的火车。这是一趟慢得跟牛车似的火车,而且沿途别管是什么站,这趟车几乎是见站就停。原本不算很远的路程那天差不多开了10来个小时。
当时的火车车厢里不仅十分拥挤,而且又脏又味。很多乘客看上去就是山西进城的农民。有几位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叽哩哇啦地说着我们根本听不懂一个词的本地方言。身边还有二位一直不停地卷着旱烟叶吞云吐雾的人。火车每到一站,通常都会莫名地释放出很多蒸汽,外面喷放的水雾和车厢里四处飘散的烟雾似乎在向我预示着前面的未知
同行的战友不怎么爱讲话,经常是一个人托着腮,望着窗外想心事。他当兵时比我们大几岁,当兵前在家务农,而且来之前家里似乎就给他定了婚,和我们这些一门心思想家的新兵比起来,他似乎还多了一份对远方恋人的思念。
说实话我当时的心情很糟,再也没有了刚入伍时那种带上大红花,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的兴奋,满脑子里依然想着临离开训练营打架的那一幕。虽然班务会之后我侥幸躲过了这次处分,但这个突发事件像一盆冰水一下子几乎浇灭了我当兵的宏愿。
列车驶过河北涞源之后,我们进入了山西省境内。由于沿途的山脉连绵起伏,铁路不停地从隧道中驶入驶出。火车穿行在群山中,似乎有点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丛林和荆棘中游动。山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其间布满了铁锈般颜色的石块,放眼望去,几乎很难发现树木和其他绿色的植物。此情此景本身就让人感到了些许悲沧。
刚公布大家分配去向那会,得知自己被分配灵丘机场,不知为什么,心里立刻涌出了一种莫名的凄凉。山西、雁北、灵丘,这些地名,当时在我的内心似乎都曾贴上过穷山恶水的标签。特别是灵丘二个字,更让我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灵丘的灵字,让我联想到灵魂,而灵丘的丘字,更让我想到坟茔,两个字合在一起不就是灵魂的坟冢么!难道我会将自己的青春埋葬在那未来的坟茔之中?
来到灵丘机场,我们被分配到了场站通信营一连,担任了值班的报务员。当时一连的指导员叫刘宪友,记得是山西人,连长曹开汤,江西人,还有位副连长王建,安徽合肥人。除此之外下一级的干部就是各台的台长们了。当时一连有报房、对空台、发报台等业务单位。报房里面又细分为了单边带、气象台、机要台、靶场台等若干个战备值班单位。
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和战友们轮班,担负着和兄弟单位及上级电台的日常联络,除了定点联络,偶尔超收一些报文,大部分时间是带着耳机,静静地坐着。我们报务术语管这个时间叫“长守听”。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接收突发的电报。
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当时我们这些电台其实就是一个QQ群或微信群,上级单位的电台就是我们的群主,偶尔定点联络差不多像在群里“冒泡”,戴耳机坐在无线电电台旁静静坐着“常守听”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群里说的所谓“潜水”。
当时接收的电报几乎涉及到飞行部队相关的所有重大信息,例如飞机转场飞行时,沿途备降场的危险天气状况;北空和军部对50师的临时指令,上级对我们部队军情和政情的临时通报;飞行作训演习和演练的计划安排,强五投弹轰炸的成绩等等。
我来到无线一连后,被分配到气象台值班。我们报务员工作的所谓气象台,其实是专门为场站气象台收发加密天气预报提供无线电通信服务的。场站气象台负责观测机场上空的天气,采集风速、云量、能见度、雷暴、降雨等各种气象数据,然后由气象预报员对机场上空未来若干时段内的天气状况进行综合分析并发布气象预报。这些未来的天气状况和参考数据不仅为本地飞行部队提供了有力的气象保障,同时也为将灵丘场站作为北空全军飞行、作训、转场、备降的兄弟部队提供决策依据。
除报务值班外,生活和工作内容相对比较简单,每日三餐,偶尔的技术训练,班务会,政治学习,连首长训话。这些重复性的,每日几乎雷同的内容,有点像漫画和素描,寥寥几笔就可以勾勒出我们报务员每天工作生活的全部特征。
报务值班看似每天坐着不动,实则是个特别辛苦的工作。当时我们连的报务员里面除了几个老兵之外,大部分都是20来岁的小伙子,每天值班一坐就是一天,腰酸背痛不说,还感觉筋疲力尽。值班的时候,报务员需要头戴耳机,仔细聆听随时可能下发的各种电报。除此之外还要和上级主台保持定时联络,早晚时间变更频率等。
值班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头戴耳机全神贯注,除了每小时定时发布和抄收气象报之外,我们还要时刻准备着抄收和发送那些随时突然到来的危险天气报。如果因为打瞌睡或脱岗漏抄了电文,那就是犯了大忌,极有可能因此受到处分。听说我们原先斋堂训练营同班的一位被分配到内蒙毕克奇场站的报务员,就是因为值班打瞌睡,遗漏了备降机场的危险天气报,结果背上了个记大过的处分。
当时几个电台的报务员都在报房里值班,战友们天南海北来自祖国的各地,有江西的、福建的、湖南的、天津的、广东的、河北的。如果值班碰到爱说爱聊的战友,大家可以聊聊天说说话。这样一来,值班的时间似乎还过得快点。遇到比较闷的战友,不仅没人跟你讲话,而且你说的人家也不爱听,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就只好自己呆呆坐着,各想各的心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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