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朦岁月
1965年,是我少年时期成长的一个节点。这一年夏季,我从九江港务局子弟小学毕业,升学到九江三中。
九江三中座落之地叫琥珀山,一个美丽的名称。这里早先是一片荒山野岭,遍布坟茔,1956年开辟成学校。校内建筑因地制宜,主要建筑由北向南横列在山脊,教师楼在两栋教室之间,最南面是礼堂,礼堂边下的开阔地形成高低不一互相连接的两个操场,教师宿舍、学生宿舍、饭堂、公厕及一座小栋教室散落在山坡或山底下。校门正对一汪水潭,出入由一座横跨东西的木质小桥连接。桥外是岸柳依依、碧波荡漾的甘棠湖和设有体育场的甘棠公园。校园内外,树木葱郁,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当时学校没有高中,初一9个班,初二、初三各6个班,在校学生一千多人。清晨进教室早读,课程交错进行,课间全校集中做广播操,下午放学后有时自由活动,晚自习或在家独自完成或自由组合在一起,日复一日,每天的学习生活内容丰富并充满欢乐。
班主任孙信是学校数学教研组长,他沿着数学固有逻辑,用提问方式循循诱导,让大家在互动中轻松地懂得所讲内容,听他讲课简直成为一种享受。记得一次他讲解一道复杂的因式分解题,分解到a²-b²,一时疏忽,还差最后一步。我提醒还可分解到(a+b)(a-b),他即刻发现。在后来的全校大会上,我由此受到教导处主任虞新芳的表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实际上这正是孙老师启发式教育的结果。
每逢英语课,从起立的口令到老师学生首先互致问候都用英语会话。徐予禄老师教英语善于把握进度,稳步推进,易接受,记得牢。后来我当兵学报务,仍能写出一手漂亮的英文字母,受到部队领导称赞,而且至今还记得少许当年学到的单词和短句。
回想当时上课情境,除数学、英语课印象较深,语文老师毕星辉、单贤甫声情并茂地示范朗读课文,美术老师洪祥凤用简单易行的笔法在黑板上勾勒出“把一切献给党”的美术字,音乐老师李先鹏一首又一首地教会在校园久久回荡的新歌,刘禹宪校长在礼堂讲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国际时事……许许多多尘封已久远的场景,都会在我脑际依稀浮现。
同学们最高兴的是上体育课,场地有时在操场,有时在甘棠公园体育场,身心放松,活蹦乱跳,开心极了。遇上包场电影,更是兴奋不已。周六下午是环境卫生日,全校师生齐行动,扫地,清除杂草,擦拭桌椅门窗,校园一派繁忙。学校曾多次组织到茅山头垦殖场摘棉花等校外劳动,一次,全班同学在棉花地里从早上干到晌午,大多正疲惫不堪,忽然听到毕星辉老师“收工吃馒头啰“的叫喊声,一个个顿时喜形于色。后来,有的同学还调皮地模仿这句夹杂浓厚彭泽口音的普通话来打趣逗乐呢。孙信老师用摘棉花的报酬钱款和布票,给每位同学买了体恤衫,男蓝女红,量体购置,正面印有九江三中68(2)的图案,背面按个头由矮到高依次标号。作为当时全校唯一有统一服装的班,全班同学着班服参加学校文艺汇演,成为校园一道独特风景。学校组织的最大一次集体外出行动,当属新学年之初赴彭泽县棉船公社摘棉花,全体师生分乘轮船沿长江顺流而下,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舞勺之年,依然懵懵懂懂,又逐渐开智开理开情。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雷锋、王杰、焦裕禄的事迹和精神深深影响着我,老师的谆谆教诲也潜移默化在我思想和行动中。我在小学就是班长和少先队大队长,进入初中后继续当班长。初中第一年,又一次出席九江市优秀少先队员表彰大会,奖品是一本《小兵张嘎》。暑期参加护校队,食宿在学校,护校队实际上是学生骨干的聚集,因而内心滋生一种近朱者赤的感觉。那时候对未来满怀憧憬,而未来究竟怎么样却朦朦胧胧。直觉生长在毛泽东时代是多么幸福,无忧无虑,到处充满阳光。
可是好景不长,初一下学期过半不久,从批判所谓“三家村”开始,史无前例的“文革”爆发,打破了学校的宁静。随着运动的迅猛发展,昔日令人敬畏的老师,一会儿这个被揪斗,一会儿那个遭了殃,一时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起初,从“破四旧”、参加红卫兵运动,到推选赴京代表受毛主席接见,尚由学校控制。后来在大的环境之下,学生或在红卫兵组织中随波逐流,或无所事事逍遥在家,无形之中全部放任自流,直到1968年上山下乡。这一时期,伴随我们度过的是不知所措漫无边际的迷茫。
特殊的历史背景,造成我们过早中止学业,这不能不说是今生一大憾事。然而,历尽沧桑,我时常怀念在知识海洋出发的地方。正是九江三中,让我奠定必要的基础文化和思想理念,给我以知识青年身份走向社会,使我有力量和勇气在学海和人生路上不断跋涉。后来,我上过军校,也当过江西师范学院函授学员,通过自学考试获取高等学历。尽管如此,我最钟情的还是母校九江三中。
九江三中,一段遥远而又难忘的迷朦岁月,一段最值得追忆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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