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
童年是充满希望的花蕾,可是星与他妹妹的童年却很不幸,含苞未放就凋谢了。
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发生在我故居地的旧事,它掩埋在时光深处,也烙在了我记忆里。
星的父亲是理发店职工,本来生得人高马大,技艺在业内称得上能工巧匠,可惜英年不幸染上肺痨,被病魔折磨得形如枯犒,病入肓膏的形赅,外人见了都会顿生避之不及的恐惧感,非但不能再挣钱养家,反而需要家人悉心照料。顶梁柱坍塌了,一家人只得靠母亲拉板车谋生。大哥十几岁辍学当学徒工,在外居住,算是减轻家庭一份负担。二哥也只有十来岁,除了上学,还要帮母亲推车。白天,剩下他和才几岁的妹妹守在病父身边。他家居处正对着公厕,虽有上下两层,空间并不大,因而拥挤杂乱,呆在家里,不是看着屋外来来往往如厕的行人,就是听着屋内病父的咳嗽呻吟。小兄妹很孤独,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他们尝够了挨饿的滋味。
走出家门,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就是宽敞的马路。星几乎每天都要来到马路边,坐靠在一个角落,鼻下时常挂着清涕,两袖被清涕蹭得油亮,冬天,脸蛋冻得通红,脸舂得起皱还涂着鼻脓壳,有时一阵西北风从附近河口袭来,禁不住要打几个寒战。夏日,强光直射地面闷热,便随着太阳变幻挪到阴凉之处。身上的蓝布衫,冬季罩棉袄,春秋脱单穿。他坐靠在那里,对过往行人和周围事物视若无睹,显得呆滞滞的,然而眼神却很专注,总是朝着一个方向张望。他守在那里是等待妈妈收工回家,每当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妈妈,就象等来了救星。这个时候,妈妈照例会把车身翻起来,架在他所处的一扇紧闭的仓储围墙双开大门上,然后一手抡着车轮一手牵着他回到家里。盼回妈妈,意味着有饭吃了。日复一日,他就这样等呀等,等待妈妈回家做饭,等待母爱,等待一天中最温馨时刻。
我家居在马路边,与巷口只隔两户。忽然有一天,我从小巷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女人悲伤啼哭声中,惊悉星夭折了。更意想不到的是,一周之内,他妹妹也随之而去。平时看来好好的,年幼的兄妹咋突然说没就没了呢?是饥饿致死,还是急病而亡?当时十来岁的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大人们的只言片语,究竟何因,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这是两个缺人照看的可怜孩子。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多年来,总有一种无形的引力驱使我不时在故居地转一转、走一走。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尽管时过境迁,旧貌几乎荡然无存,太多太多的童年记忆依然清晰地留在我心中。今年春节期间,我在故居地蹓哒时偶遇星的二哥明,两人很自然地谈起往事。话闸打开后,我问起当年他弟妹的死因。实际上明也不太清楚,只是说:“可能吃坏了‘濑苔’东西吧!”明说:“那时晚上困醒,小妹子总是和我头挨头,后来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头挨着床边的箱子,再也不靠近我了”。是啊,幼小的生命同样有思想意识,最后的痛苦,他小妹是怎样承受的呢?谈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彼此的心情仍然很沉重,只差眼泪没掉下来。说起来,如果当初白天有人照看,他弟妹也许不至于悲惨地夭折,那样让人痛惜。他们的父母何尝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无奈家境窘迫,子女才命贱呵!
由此想到现在的孩子,是多么幸福!我小孙女出生到今,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全家人以她为中心,无微不至,百般呵护,唯恐有一点闪失,比起两个小兄妹生活的那个年代,简直天壤之别。这种对比告诉我们,家境连着国运,国运影响家境。任何人都会从社会变迁中感受到这一点,甭说我们的祖祖辈辈,就是所有五、六十年代出生经历国家困难时期的人,对此都有深刻体会。正因为我们祖国从贫穷落后走向繁荣昌盛,老百姓的日子才由苦变甜,孩子们也就生长在优越的环境中。赶上当今这个时代,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