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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范建 
部队: 炮2师   
部门: 宣传科 
职别: 新闻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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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篇目(共107篇)

标题:

我和越战老兵的故事  

发表时间:

2017-8-3 16:45:34

更新时间: 

2017-8-14 18:46:15  更新者: 范建

关键词:

越战 老兵  

  [这是对本篇第 2651 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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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越战老兵的故事


文/范建
 
1971年我16岁就当了兵。
 
我的连队驻在天津西郊区的李七庄。我们住老百姓的土坯房。房间院子,每天都能闻到一股牲畜夹杂尘土的味道。北方冬天寒冷,使南方兵很不适应。最头疼的是每天清晨要在露天接冰冷的井水洗脸,只要一沾冷水就都呲牙咧嘴。没有饭堂,吃饭也在露天蹲着吃,一阵风刮来,满碗是灰是沙。只这两项,立马把送兵车厢里欢快激昂的热情洗刷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的新兵集训后,我分在六团三营九连一排四班。恰在此时,连队老兵们野营拉练回来。一时间热闹起来。在这些老兵中,得知有几十位65、66年的兵和干部是从越南战场上下来的,有的脸上手上还留着疤痕。他们个个黑不溜秋,气宇轩昂。他们和美国佬打过仗、立过功、带过伤。自然心生崇敬。这些老兵不修边幅、高门大嗓、粗里粗气。但并不影响新兵们对他们的钦佩和好感。
 

我的班长叫黄作强,广东人,小脸、尖下颏、黑瘦、满脸雀斑。两只眼睛不大,但瞪得很圆。他的声音不高,但长相还真有点吓人。每次见到他,我像猫见到耗子一样躲得远远。闲得时候,班长在床边的小马扎坐着,打开自己的小铁盒,卷着喇叭抽。我也学会了抽烟,当兵的有让烟的习惯。黄班长睡我旁边,可从不给我让烟。
 
有一天晚上十点,我们已经躺下,忽然急促的哨音响起,每听到这种哨音,我就惊慌失措,只听黄班长紧张地把大家叫醒,大家摸黑穿衣穿裤,打背包。东拉西拽,不是忘了这个,就是丢了那个,黄班长三下两下穿好了衣裤,打好了背包,就抢过我的背包打了起来。这时我的绒衣还没有套在头上。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没有掉队,跟上了队伍。点过名,跑了几圈回来后,黄班长看看我,并没有说什么。由这件事,给我增加了好感,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躲着他。因为我个子小,黄班子总是黙黙地帮着我,却总不言语。还是,只要一看到那张满是雀斑的脸,我还是有些紧张。
 
有几件事,我一辈也忘不了。我个子小,有个兵欺负我,黄班长一下子挡到我前面,把那人推开;有个操蛋兵搞恶作剧,让我把他碗里的剩汤喝下去,黄班子二话不说,一把抢过,一咕噜喝下,帮我解围。我观察了一下,在连队的十几个班长中,黄国强是最受尊敬的一个。有的班长互相看不上就打打闹闹,或讲个风凉话,或喊外号,开侮辱人的玩笑。可在黄班长的面前,从没有过。人们见他,要么笑笑,要么点头,要么喊一声。全因黄班长有威信!看到这个场景,我打心里庆幸,在这样的班长手下,真好。他真像护犊子一样护着我。
 
休息的时候,新兵和老兵在一起,就是抽烟、开玩笑,骂脏话。当然,有些激进的爱进步的兵,也会装腔作势地说些大道理。但这都会被前面那些个东东哈哈一笑带过。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和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在一起时,从来没有听他们说那些打美国佬的事。新兵们也没有兴趣问。好像是在荣誉室的照片上,在连队的点名会上,早就知道了,再提就没劲了一样。
 
约摸过了一个月,黄班长要复员了。我真的不舍得。他对我仍然无话,还是原先那副不吭不哈的表情。那天,房间里无人,他从本里拿出一张他的一寸黑白相片,在背面写上“黄作强”三个字,注上当天的年月日,递给我。还是不说话。我也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接过来。点点头。这个时候,我真怕他说什么。我至今记不知他是怎么走的。那个时候不时兴搞迎来送往。你训练你的,他走他的,不像现在有个什么仪式,讲上几句送别的感恩的话,或是一字排开,招个手行个注目礼或来点西方的拥抱什么的。没有,什么都没有,不打招呼,走人。

黄班长走后,我就换了新的班长。新班长也不错,长相比黄作强好,温和、善良。但我却不适应。没过多久,一封署名为广东湛江破碎厂的来信送到我手里。打开一看,是黄班长。我好高兴。信中说,他回去后在破碎厂工作。但一直想念部队的生活。看着看着我被下面的字句噎住了:“那个时候,我们很少说话,你可能会感到奇怪。因为,我要想保护你就必须那么做。你年龄那么小就离开家,我看了心疼,我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连队的战友多,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对你好。我只能用沉默来保护你。我不在了,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读着这封意味深长的信,我的眼泪哗哗直下。
 
黄班长走后,我和一排长曲范珠打交道比较好,印象也比较深,屈排长穿一身洗得发白的人字纹形卡琪布两个兜的旧军装,他刚提排长,四个兜的干部服还没发,他的那顶发黄的栽绒帽衬托着他那张如老桔皮般的尖脸。双腮塌陷,是一种典型的塌腮。一看就是一副凶相。我怎么看曲排长都不像好人。

曲范珠也是从越南战场上下来的。平时,他左肩右斜一把五四式手枪用腰带勒紧。很是威风。每天,无论是训练还是集合站队,他的大葱味口令很特别,只有一声高高挑起而嘶哑的“正……”。原本两个字的立正,“正”字却成了长音,而“立”字消失变成了吞音。心想,要是让排长念英语的吞音,一定是绝配。每天饭前唱歌,屈排长准是老一样——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预备齐!”和着《大刀进行曲》曲排长就横七竖八地打起拍子来。
 
曲排长黑瘦深陷的双颊印有许多麻麻点点的瘢痕,不知是不是战场上留下的印迹。眼缘真的很重要。他的这个样子确实叫人难接近。

曲范珠是山东滕县兵,1966年刚入伍没几个月,就和黄班长一起参加越战,他的得意从不表现在嘴上,只要看你肃然起敬的表情,他就会把他的塌腮下的下巴翘起来。这点大家都清楚。可免不了新兵们有时在炮位上训练时,看到他拿着小旗子喊“就定位”时,还是想发笑。原来,那个连喻户晓的故事,像哈痒一样引得大家悄没声地笑。
 
在越南战场上,有一天警报拉响后,九连防空的高射炮阵地上,指战员们各就各位严阵以待。只见美国飞机由远及近,很快接近九连的火力范围。新兵是第一次参战,自然害怕。当连长下了开炮的命令,六门三七炮齐刷刷地向飞机开火,三班的炮怎么也不响。一分钟过后,敌机很快飞过的阵地,连长又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可是阵地上三班的炮仍在突突突地喷射着火球。连长纳闷,飞机都过去了,停止射击的口令也完了,怎么这门炮还是没完没了地打呢。

屈范珠因第一次打仗,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阵式,本能的畏惧感窜了起来。连长的“就定位”口令下达后,他的腿肚子开始哆嗦。开火的命令下后,他就踏不动击发器,等到踏下击发器,腿又不听使唤,怎么着也抬不起来。敌机飞越阵地后,他不是没有听到停火命令,而是紧张地腿肚子抽筋,怎么也抬不起来。这一下可给压弹的五炮手逮着了机会,一分钟一口气压了120发炮弹,而曲范珠一踩就是120发炮弹。事后,曲范珠挨了处分,五炮手却立了三等功。
 
这个故事在全连成了笑谈,一茬又一茬传下来。
 
新兵集训完后,很快分了班。我被分配到炮班当四炮手。一个班一门炮,是三七炮,炮兵有明确分工和协同作战,除班长站地上指挥,共有五个炮手在各自的炮位上或坐或站。一炮手管方向并击发,二炮手管高低,三炮手管距离,四炮手标航路,五炮手管填弹。到了战时,配上炊事员、饲养员等勤杂人员充当六、七炮手帮助递弹。在炮盘上,除了一二炮手坐在炮椅外,其他炮手都是站着操作。

四炮手标航路是个智力活,要根据飞机判断目标与炮伸管间的夹角是多少度,以及装上飞机航行的速度,靠着双手的感觉人工标定。这里确实有个射击学的原理。

有一次,九连长陈均浩看到我,把我叫过去,像是很器重的样子,说:“四炮手一般是叫有文化的兵的干,高射炮需要有射击学知识。你学过三角几何吧”。我不置可否。那个时候,学制精简,读书无用。谁还注重文化课的学习。我也不会想到,我当个炮兵,怎么也就和三解几何发生了关系?
 
我入伍前是高中一年级,甭管学过多少,这在当时,文化就算高的。好多农村兵都是小学或是文盲哩。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引起了连长的注意。好像有点窃喜。心想,是不是他从我的档案里看到了我的家庭背景和文化程度了?陈连长比我大8岁,是文革前的老高三,学过高中的三角函数和几何。据说他的数学不错,当兵四年就提为正连级。怪不得四炮手每个班都有,为什么不和别人谈,单单和我谈?想到这里,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待遇。
 
陈均浩长得英俊帅气,眼睛不大,单眼皮。但他的单眼皮却和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是那种美男子式的单眼皮,给人一种亲切感。在旷野晚点名,他的小眼睛在微弱的月色下一闪一闪发着光亮,凛冽的寒风在宁静的夜色中阵阵吹过,陈连长的训话声也在夜色的阵风中带着一阵飘忽的回响,一阵一阵传入我的耳膜。在我的眼前,他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闪亮的小眯眼显得生动可爱。心里不免羡慕,军官不大,但当到这个让人羡慕的份上,才叫过瘾。
 
我与陈连长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建立起良好的官兵关系。可是好景不长。过不多久,一纸调令将他调到空六军训练处当参谋。听到这个消息,真有些难舍难分。

他和黄班长一样,也是悄没声地走的。我感到有种生不逢时的味道,两位相处甚好的兄长,说走就走。他们是我生命之旅的贵人。我们相知相与,可为什么不能相守?我甚至为失去这样的知音遗憾过好一阵。后来,我发现,在生命之旅,这完全是一厢情愿。我全然不知,等着我的,是往日“知已”的“吴兆骞和顾贞观”,相逢却成陌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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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共 2 篇):

  评论者: 范建

发表时间:2017-8-14 18:43:09

老常,你好,久未联系,念念。你提出陈去空六军训练处是准确的,是我记错了,我把它更正过来,谢谢您。祝好。   

 

  评论者: 常绪潼

发表时间:2017-8-14 16:25:04

老范,陈均浩是72年和我一起调入六军的。是在司令部训练处,我俩在一个处,我是高炮导弹部队训练参谋,他改行成了飞行训练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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