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唐山地震后军部司令部废墟上,一边听着邱连的介绍,一边看着眼前战友们依然奋不顾身、分秒必争地进行抢救,感动万分。 回望整个军部,完全没有当年的样子,一个个废墟上活跃着救灾战士们的身影,和一个个被救的伤员以及被挖出的一具具牺牲战友的遗体。伤员和遗体被安放在更远的地方,那是军部后面篮球场上的一块空地。此时已是早餐时间,我不记得战士们是怎样吃的早餐了,或许是饿了就吃随身带来的干粮。在军部家属楼那边的空地上,我看到军首长和家人席地而坐在吃早餐,有碗,有没有筷,我看不清楚。周围有人告诉我,那是空六军李副参谋长和被救的家人在一起。李副参谋长我没有见过,但是却见过他女儿李建华,而且很熟悉。她在空军464医院外一科手术室,我在外一科住院时经常到手术室向她借手风琴,因此有了几分熟,也因此得知她父亲是李副参谋长。如今,首长一家如此落难,也是天灾人祸,而且由于通讯不畅通,李建华是不是知道她家现在的情况也未可知。 空六军军部,我有许多熟知的战友:空六军政治部宣传处的干部、处长我都是认识的,曾经教我新闻写作的宣传处新闻干事刘占英(后调空军文化部文化干事、转业后为专业作家,出版多部中长篇小说)、郑强三(后转业济南,50岁英年早逝),我们曾经在一起共同战斗10个月之久,还有文化干事徐同联(女,军长夫人,后升任空六军政治部主任,2015年10月我们曾在京见面),宣传干事张干事,电影组长丁元昌,我们曾经朝夕相处。他们现在怎么样?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有我们六团刚调来军部宣传处的新闻干事王春波呢?他在哪?目前情况怎样?说到王春波,我们更为熟悉,因为他是我从我们六团八连的新兵战士中挑到团报道组来的。我们在一起下部队采访、写作、送稿,在一起工作、战斗整整一年多。他是干部子弟、父辈也是军人,小伙子聪明机灵,当年被我一眼看中,选他到报道组后进步很大,提干后被直接挑选到空六军宣传处任新闻干事(现为空军西安工程学院副政委、少将,2015年转业),可是到唐山不久就发生的大地震。还有,我1968年参军当新兵时,六团5连测高机班的老班长常绪潼(后为北空高炮处大校参谋,2015年10月我们曾在京见面),我们曾经在一起摸爬滚打整整4年,以后他调六团三连任连长,地震不久前也调到空六军司令部训练处任参谋,目前也在唐山,就在军部。 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如今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一切不得而知。很想去找找,问个究竟,可是到哪里找?又去问谁?眼下部队战友们都在救灾个个挥汗如雨,而我的任务是战地采访,采写英雄事迹,迅速报道出去。军令如山,情况紧急,也不容我四下打听,我必须迅速完成我的报道任务,救死扶伤的任务让战友去完成。 我又和5连指导员了解了一些情况,我口问手记,迅速采访记录。当我拿起带来的相机想拍些新闻照片时,突然发现我没有带胶卷。其实我带了两个照相机,一个是135,一个是120的,可是匆忙中只记得带相机而忘记带胶卷。所幸我把别人送我的一个135彩色胶卷(彩色胶卷当年只有新华社记者才有,也只有新华社能冲洗)带上了,还能拍。我立即问邱连,有没有在地震废墟里发现有胶卷?如有先借我急用一下,以后再还。邱连告诉我,现在他们正挖到政治部宣传处办公室的废墟,但是战士们翻遍办公室只找到了印相放大纸而没有找到胶卷。 空六军军部的救援任务主要由驻天津的高炮二师部队承担,二师下属的三个团4、5、6团以及各团的汽车连在接到命令后,最早赶赴救灾现场进行营救。各团分别接受任务营救军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家属楼、通信营、警卫连、招待所。虽然赢得了时间,抢救到了一些战友的生命,但是由于没有救援工具,同时也缺乏救援经验,救援工作进展相对比较困难、缓慢,多数战友在从废墟里挖出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而且,当时是酷暑天,气温高达38、9度,尸体迅速腐烂,不仅还有余震,而且次生灾害很可能再度发生。我空军部队已经出动直升飞机在天空中像废墟瓦砾喷洒药物杀毒,防止发生灾后疫情。唐山地震灾区由于气温高,尸体高度腐烂,尸臭味夹杂杀毒药味,使整个灾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难闻的气味,即使戴几层口罩也难以阻隔。 地震灾害除了直接造成对生命财产的破坏和损失以及次生灾害的发生之外,灾后人员的饮水和食物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天又热,人又饿,民以食为天,不喝水不吃饭不行。唐山市当时仅有一个凤凰山游泳池(我前面提到的),此时在灾情发生后,断电断水的情况下,游泳池里的水已经成为救命水,成为唯一可以饮用的水源。地震以后,为避免发生抢水的情况,实际上,游泳池也派部队看守,实行水源临时分配制。因为,当时由于交通不很畅通还来不及运送大量饮水满足受灾群众的需要(随后几天才动用消防车直接为灾民运水)。 地震发生后,还容易引发犯罪,这就是倒塌的银行、粮仓、商店,容易引发偷、盗、抢等犯罪行为,这也必须派部队保卫。实际上,二师除了营救军部之外,也派了部分部队前往这些地方武装看守。后来我到了唐山市的一个粮仓,这里由我六团5连5班战士看守。我原先在5连时曾经担任过炮5班班长,而看守粮仓的正是5班战士,副班长姓林,是个农村兵,来自河南林县,一口河南话,说“我是林县的”就说成“我是林下的”。此时他见我来了,仍亲切地称我“班长,你来了!”他告诉我:粮库没有完全倒塌,但是破损很厉害,粮食也洒在地上,开始也有灾民来拿粮食,但是由于部队到的比较早,战士们告诉大家,随后空军会用直升飞机给灾民送大饼,缺粮的我们会给大家发的,这样已经将拿粮食的灾民劝离了。不过,林副班长告诉我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当他持枪守卫粮仓时,有一个男人不听劝告硬要冲上来想抢粮食,经多次警告还不听,最后林班说再冲我可要开枪了!不料那男人说,别吓唬人,你们枪里都没有子弹!林班立即拉开半自动步枪当着那人的面退出一发子弹,那人看到眼前的解放军真的是真枪实弹,转身就吓跑了。 这种情况在银行、游泳池、百货商场等处都发生过,据说在游泳池有不听劝告下游泳池游泳的,被看守的战士抓住,是不是执行了极性?这只是听说,因为我没有亲自去采访了解,我还不能证实。但是,在唐山大地震如此大的灾难面前,没有强硬的特殊手段,恐怕也难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 当然,灾情面前最大的任务是救灾,解决灾民的治伤、喝水、吃饭等急需解决的问题。我们6团汽车连的战士夜以继日地开车运送伤员奔驰在津唐公路上,将伤员运送到天津各大医院抢救。由于日夜连续开车,人疲倦,车也出毛病,汽车连一位福建籍战士连续开车20多小时,在汽车油泵故障的情况下,为了不耽误救命的宝贵时间,为了不让车停下,他掀开解放牌汽车前盖板,趴在行进中滚烫的汽车叶子板上,一边让副驾驶继续开车,一边自己用手压油泵供油。当把伤员运到目的地时,他的手臂上已经烫出了十几个很大的水泡。这名福建籍战士在唐山抗震救灾中荣立了二等功。 我从六团战士抢险救灾的一个现场又到另一个现场,一件件感人的事迹进入我的眼帘也印在我的心间。此时,我也看到我空军直升飞机在空中低飞,抛投大饼。这是唐山周边各地组织群众烙的大饼,就是我们经常看到过的那种北方的大饼,有一张椅子大小,圆形,几十张一捆用麻袋或其他包装物包装好后直接从直升飞机上低空投在灾民区。有些大饼投到了部队救援的区域,部队战士将大饼原封不动再送到灾民手中,部队战士再饿也是不能食用的,这在当时是一条铁的纪律。战士饿了怎么办?部队各自自己解决,一是自己带有水壶干粮,二是部队自己的汽车运送。我在唐山的那些日子里,我甚至没见过战士们吃饭,他们怎么吃饭的?吃的什么饭?我一概没有印象了。我至今也不记得那些天里我吃的什么饭?有没有吃饭?我也一概不记得了。早知道这样我接到任务时,为什么不到干部灶给战友们带一点吃的和喝的?就这样匆匆忙忙坐了十几小时的车带了一个空相机跑到唐山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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