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伟力

最近从华北到华东又降温了，让我想起那年冬天站岗的事。

1968年3月，我们刚刚当兵，新兵连集训是在上海宝山。一个月后新兵连集训结束了，我们几个南昌老乡分到五连，来到上海郊区虹桥机场附近的虹梅北路连队驻地。

与我同时参军的南昌二中的同班同学，一共6个，有3个去了上海虹桥机场的航空兵2师，有3个分到高射炮兵2师，其中一个在师部雷达连，一个在8连，我在5连。

与我一起到5连的南昌老乡有几个，但都不是南昌二中的，而是南昌郊县罗家集的农村兵。他们都很小，估计17、8岁，个子也小。分到炮1班的罗中秋就是个小个子，1炮手，家是罗家大队的农民。后来若干年我们转业复员都回地方后，我还去过他家，他家那时承包一个大鱼塘，还去钓过鱼。后来他家盖房子我也给他批过钢筋（当然是价格便宜的）。

还有一个小个子叫熊志刚，和我一样分在仪器排，不过他在指挥仪班7测手。我分在测高机班1测手。这是个英雄班，1测手郭德才和师班长都在去年（1967年6月）抗美援越战场上牺牲了，荣立一等功。2测手任朝亮身负重伤，荣立二等功。任朝亮现在是一测手，我跟着他学习一测手的操作。他是1965年的东北沈阳兵，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脾气真有点象大姑娘。不过他给我看过他的伤疤，胸前后背都有，真的是命大。

我是一测手，晚上不用站岗，但是每天半夜1点

都得起来去测试测高机的距离，以调整天气气温对测试的影响。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冬天被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再去阵地折腾一下，来回起码有一个小时睡不着觉。

不过比起站岗恐怕要好多了。全连一百人，除去干部（要定期查岗查铺）和饮事班不站岗，指挥排在指挥所值班，班长副班长带班，真正站岗的战友并不是很多。一天24小时都得站岗，门卫岗一个，阵地流动岗一个。这样一两天就轮到一次站岗，一站个把小时，甚至两三个小时（和战友商量今天你替我明天我替你站岗），基本半夜甚至一夜睡不了觉。当兵的又都是年轻人，正是好睡觉的时候。都说：三十以前睡不够，三十以后睡不着。所以，和平年代，站岗对当兵的来说，是很辛苦的事。我们是高射炮兵战备连，阵地上有炮弹，站岗时还要背着枪，四处观察了望，责任性很强，出不得一丁点问题。

可是，熊志刚那天，那个大雪天，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站岗，人居然不见了！那晚带班的副班长是江苏老兵庄金夫，大概是1968年冬天吧，庄金夫去查岗，可是岗亭里没有人，阵地上6个炮位找遍了，也没有人。阵地一片白茫茫，只有6根炮管竖在阵地上。他再仔细一看，原来熊志刚背着枪靠在炮位上睡着了，大雪盖在他的棉帽上衣服上，整个一个雪人和炮融为一体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里站着一个人！

庄金夫是1965年的老兵，苏北江阴农村兵，看到他们指挥仪班的新兵，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站着睡着了，他都不忍心叫醒他。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等了几分钟，才轻轻地拍了拍熊志刚：志刚，志刚，回去睡吧！

这事，庄金夫不敢向连里汇报，怕熊志刚挨处分，只是悄悄地在排里说了说。

1968年冬到2020年冬，此事过去了50多年了，可是，熊志刚在大雪之夜靠在炮位上，站着睡成一个雪人这一幕，我却始终忘不了。谁说和平年代当兵没有付出？

沒当过兵，不知当兵事；当过兵，方知当兵人！

           2020.12.29.田纳西孟菲斯

后记：复员回到地方后，熊志刚曾经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过我家一次，以后失去联系，至今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