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军!我是山川347”,这是我在34年前的值机代号。
一生中经历的事情会很多,遗忘的事情也会很多,但是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人终生难忘。
34年前的唐山大地震就是令人难忘最大灾难,在短短的23秒的时间令24万余人丧生 ,16万人重伤,唐山大地震给人们带来的苦难是深重的,直至如今回忆起来令人痛楚。
1976年的唐山地震和2008年的汶川地震,二次大灾难均有家人在地震灾区,但又都安全无恙,不能不说是非常幸运。
记得1976年,我在北京空军当兵,弟弟在唐山附近的丰润县当兵,我是空军通讯兵,他是二炮部队的卫生员,他入伍不到一年,而我则是当了6年的老兵了。
地震的前一天,我们连队在排演庆祝建军节的节目,第二天就要登台演出了,参加演出的战友都很兴奋。由于我不擅长文艺,也没有节目,所以值班的任务重一些,忙碌中期待着部队的联欢活动。
就像平常三班倒一样,值完上午班后要接替晚间零点以后的大夜班。零点过后,我和二位战友吃了点儿夜宵去指挥所了。
北京的七月,白天酷热,晚上就凉爽了许多。由于我很怕睡梦正酣时被叫醒,所以养成了上大夜班时前半夜不睡觉的习惯。通往指挥所狭长的走廊很安静,昏暗的走廊中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在这寂静中回响。
接班后的第一件事是测试线路,我们戴上耳机一条线一条线测试,一般情况下线路调试多在晚间进行,每当测试人员调试好线路的频率后都要打铃通话。那晚唐山的线路在测试暂时不通,杨村的线路通着。在与杨村的值机员通话时,听到了唐山的值班员也在与杨村通话测试,于是我们便电话里一起聊起天来。虽说大家从未谋面,但是彼此熟悉声音一听就知道对方的代号,聊天中得知唐山的值机员刚写好入党志愿书,我和杨村的值机员向她祝贺。那时入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要经过努力和考验,入党也标志着一种成功和成熟。
夜班最难熬的是凌晨三四点钟,困意袭来有时都能从座椅上掉下来。值班是不能睡觉的,无论再困也要挺着,因为通讯联络一旦不通后果不堪设想。那晚机房的老鼠比平时活跃,有二三只老鼠在机房中乱串,打老鼠让我们困意全无,后来回想起来可能是动物比人更能预感灾难的到来,才使得这几只老鼠在夜里不安。
凌晨三点多钟我感到座椅晃动了几下,我埋怨旁边的战友,别晃腿,她辩解到,我没有动;紧接着机器在晃动,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急忙看了看表,时间大约是3点45分,我意识到地震了。平静了片刻,马上试线路,唐山方向仍然不通,杨村、天津方向也不通了。
我记起在工作证上曾经记着国家地震局的电话号码,因为在1971年连队在进行防原子弹教育时曾经传达了我国科学家李四光先生的预测,大意是,在未来的几年中,在津京唐地区将会发生一次强烈地震。因为是预测并没有引起更多地重视。我倒是记住了国家地震局的电话,并把号码记在了工作证上,感觉早晚一天会用着。于是马上拨通了国家地震局的电话,对方的值班员很快拿起电话,我急切的询问哪里地震了,他回答道,还不清楚,像是北京香河一带。他马上返问,我你是哪个监测站,你了解的情况如何?我告诉他,我是北京空军的总机,杨村方向线路中断了。他说,我现在很忙,你有了新的情况再打来,于是挂断了电话。此时,我的总机上电话灯亮成了一片,我们把椅子拉开,值班的三人每人带了两付耳机在十几台机器前忙碌着转接,载波室的人也前来帮忙。我一看此景马上打连队电话要上加强。可能是当时的紧张状态,接电话的人只通知来了一个人,她急匆匆地跑来了,我一看就急了吼道,你马上回去,叫“一号班”加强、加强!!!她一看情况紧急急忙马上跑步返回连队叫人。
此时,走廊中急切的跑步声想成一片,各个部门的领导和骨干到位了。参谋长来到机房了解通讯情况,我来不及多汇报,只报告了主要方向的线路情况,线路的标号在黑板上写着,参谋长看了看,没有多说话转身走了,从他凝重的表情中让我感到事态的严重。
首长下达命令,通知杨村机场起飞飞机侦察,但是通往杨村的线路不通,联络受阻,我们想尽各种办法迂回,也无法联系上。不久还是无线电台联通了杨村机场指挥台,传达了飞机起飞的命令。飞机起飞后侦察到唐山成为废墟,一场灾难就这样无情的降临了。
后来我得知唐山的值机员叫高东丽,她在灾难来临之际牺牲在岗位上,而杨村的无线电员是从危房中抢救出电台,保证了通讯联络,使飞机能早些起飞侦察,及早得到了灾区情况。在危难来临之时,正是这些无私无畏的优秀儿女承担起了国家的责任。
加强班的到来把我们从机位上替换下来,让我们紧张的神经稍稍松弛。早上六点多传来准确的消息,唐山强烈地震造成巨大灾难。我一时间神经紧绷起来,因为刚入伍几个月的弟弟就在距离唐山不远的丰润,此时不知道他的安危,我的心悬了起来。那时由于通讯不像今天这样发达,尽管我们是通讯兵,能向家里打个电话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尤其是目前特殊保障时期,更不能使用军用线路通话。于是向父母报个信和能联系上弟弟的想法始终没有向领导提起。
三天过去了,爸爸终于打来电话问我的情况,但是仍然联系不到弟弟。爸爸告诉我,他把电话打到弟弟的上级单位,在阵亡名单中没有查到弟弟的名字,并得知地震发生时弟弟的部队由于离唐山震中有一段距离,地震中伤亡人员不多,现部队都在唐山救灾。我听后心情放松了一些,但是仍然关切着弟弟的消息。
一周后,我收到一份特殊的信,没有邮票,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发信的邮戳盖得是北京市,我拆信开后看到是一张纸条,上边是弟弟熟悉的字体,仅写着一句话:告诉父母我平安无事放心!弟弟活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请示连队的领导,特例批准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弟弟的平安。
后来弟弟告诉我,从地震当天早晨天刚亮,就随部队赶往遵化,车开到半路又听人说唐山更厉害,于是将车开往唐山。由于事发突然,没有任何救灾设备,没有水和食物,全靠双手和简单的工具在废墟中救人。弟弟当时18岁,刚入伍不久就遇到这样残酷的场面,顾不得胆怯、没有了畏惧,全力以赴抢救生命,灾难时刻表现的坚定和勇敢,使他在救灾中受到部队的奖励。
在纪念唐山大地震34年之际,电影《唐山大地震》在济南首映,电视台招募34年前参加唐山抗震救灾的人参加电影首映活动,我给弟弟报了名。电视台采访他时,他回忆起在唐山参加抗震救灾中一段难忘的经历。
在唐山地震的第六天,他和战友一起去255医院寻找住院时遇难的战友,看到255医院成为了废墟,当他们无望的坐在倒塌的楼房废墟上喝水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敲击的声音,时隐时现,于是他趴在废墟上仔细辨别,果真听到从废墟下有微软的敲打声,于是他们就赶快喊人营救,从中午一直挖到晚上,终于从倒塌的三层楼房的一层挖出了二名护士,她们还活着,由于早上正准备配药,几瓶葡萄糖让她们二人在废墟中埋了六天之后奇迹般的被救出。
一同接受采访的一位曾经是38军的干部,他还带了一张当年由河北省革命委员会发给抗震救灾部队的慰问信和一个红色皮的纪念本,至今保存的非常完好,很是令我感动。还有一位当年参加医疗队的女医生,当记者采访她时,言语之间泪流满面,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我和弟弟郑重得在展示板上签上祝福,并一起观看电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弟弟谈起抗震救灾的事情,尽管我有时候问起他时,他也总是轻描淡写把话题岔开。其实每一个经历过灾难的人都不愿回忆那些血腥和悲惨的场面,这种伤痛在会掩埋在每一个经历者的心灵深处保存一生,而把幸福和快乐挂在脸上,永远激励着自己向前。
图为:弟弟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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