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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姚念龙 
部队: 空24师   
部门: 司令部机要科 
职别: 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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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辞:     战友是陈年的酒,越久越醇;战友是清澈的水,越淡越真;战友是远方的客,越走越近;战友是难忘的人,越想越亲。愿战友永远保持年轻的心、纯真的情、强壮的体、幸福的家。忘掉年龄、忘掉恩怨、忘掉烦恼、多想战友。 
所有篇目(共681篇)

标题:

母亲 走好  

发表时间:

2011-4-1 14:55:31

更新时间: 

2011-4-14 0:02:33  更新者: 姚念龙

关键词:

家庭,纪实 战友文学  

  [这是对本篇第 6172 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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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走好

    2011年3月9日(农历二月初五 星期三),含辛茹苦一辈子的老母亲,因身患多病,久治不愈,于17时56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难舍难弃的儿女们,驾鹤西行,步入天堂,享年76岁。

    下午2时许,兄妹几个正在吃午饭,小妹妹突然大声喊:“哥哥,咱娘呼吸有点不对劲”。兄妹几个扔下碗筷,冲进堂屋,见母亲张着嘴,几天来未睁开的眼睛也睁开了,呈潮式呼吸状态。我预感情况不好,便打电话给村里几个红白理事会的负责人,让他们作好处理后事的准备。

    最后夺去母亲生命的最大恶魔还是肝癌。其实,近20年来,母亲就身患多种疾病。1994年春节后,母亲得过一次出血热,就差一点被夺去生命。幸亏送医院及时,诊断准确,治疗方法得当,才保住了一条命。当时,我从天津部队赶到老家县医院,母亲的病情已基本稳定。因那时的通讯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几经周折托人才给我打通电话。然而我却不能马上离开部队,因为春节放假回家的同志还没有赶回部队。又等了一两天我才赶回老家,这时母亲已转入普通病房。也就是从那时起又查出了母亲同时患有乙肝和糖尿病。最近几年,又慢慢演变成肝硬化、肝腹水、胆囊肿、脾大、眼睛白内瘴、玻璃体混浊等多种疾病。这期间母亲还得过一次急性阑尾炎,腿上长过一次恶疮。最后在2010年6月22日被确诊为肝癌。

    1994年,母亲出血热病情基本稳定后,出院时连老家都没回,我从县城找了个车,直接把母亲接到了部队。也就从那时起,在我心中萌生了要尽快转业回老家的念头。因为父亲1990年的突然去逝和那次母亲的突然得病深深触动了我。

    1990年初冬,农民收好一年的收成后,县里号召全县兴修水利,开挖惠河(清淤),全村劳力都赶赴施工一线。那时挖河和现在可不一样,现在几台挖掘机、推土机,一般工程就办了。那时可是红旗招展,锣鼓宣天,人山人海,挥汗大干。要求每家都要出工,有的家实在去不了人,可以掏几十块钱顶工。为了省那几十块钱,头天父亲硬是将我刚满十六岁的弟弟也赶去了工地。可就在第二天一早(农历十月初八),父亲的一阵咳嗽,一口痰未吐出,就停止了呼吸。这年父亲才刚满60周岁,在农村这可是领家过日子的好时候呀!刹那间就离开了我们,离去的那么突然、那么迅速、那么无牵无挂。父亲去逝时就母亲和小妹妹在家,小妹妹慌得手忙脚乱,母亲更是不知所措。小妹妹给我发电报内容竟写成“父病重,速回”。后来,我理解这是小妹妹有意这样发的,她是怕我突然接到父亲去逝的电报接受不了,坚持不住。其实我心里有数,不论父亲病情怎样,还是有别的什么事,不到万不得以,家里是不会给我发这种电报的,我想,家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我请假、打电话让妻子请假、给女儿请假,然后就是汽车转火车、火车转汽车,马不停蹄,赶到家已是父亲去逝的第二天下午了。因为都快两天了,我还没赶回家,家里人急得团团转。因为我是老大,我不回来,殡不好出。这时,有人嫌小妹妹电报发得不对,不应该写“父病重”,应直接写“父病故”。后来小妹妹又去追发了两封“父病故”的加急电报,我都没有收到,那时我已在回家的路上了。到了县城汽车站,这时我还没有意识到父亲去逝,问开车接我的三妹夫:“去医院还是回家?”三妹夫头一低,眼一红:“回家吧”。这时我感到大事不好,头一蒙,眼一黑,身子晃了几晃,好像天要塌了。父亲的突然去逝,给我的心灵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在我心里留下了终生遗憾,每每想起和提起此事,都只能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二 

    几分钟后,村里几个红白理事会的负责人赶到我家,一看母亲的状况,催着要给母亲马上穿寿衣,我不让穿,我知道母亲这时还是有意识的。我一直抓着母亲的手,这时母亲的脉搏虽说有点乱,但跳动还挺强。我和弟弟、妹妹及各自的孩子们,呼唤着、诉说着,母亲时儿转转眼球,时而呼吸发出一声异样地声音,时而眼角流出一滴清泪。有几个一时赶不到的孙女、外孙(女),弟弟妹妹们都各自给他们拨通电话,按下扬声键,将手机放在母亲耳边,孩子们大声呼喊着:奶奶、姥姥。就这样,一遍遍呼喊着、倾诉着......把老人家平常念叨的话、安排的事,一遍遍重复着。弟弟妹妹还将前两年春节在老家,母亲给他们唱的八路军时期的歌曲(当时他们用手机录下的音),按下手机扬声器,放在母亲的耳边,一遍遍播放。这时母亲呼吸又发出一声异样的声音,表示听见了。母亲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她一生积攒了两万块钱(这么多年,母亲看病,老人的钱一分没动过,都是弟弟、妹妹主动往一起凑钱为母亲治病),8个孙女、外孙(女),将来谁结婚就给谁2000块钱,算是奶奶、姥姥的一点心意,剩下的4000元给大妹妹,她在农村苦一些,并让我们兄妹都要多照顾她一些。这事在她耳边也念叨了几遍,请她老人家放心,一定按她说的去办。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走着,我们兄弟姐妹一声声呼唤着,要给母亲穿寿衣的人在旁边急得直搓手,他们说,按农村风俗老人在咽气之前穿不好寿衣是犯大忌的。他们知道,我家在本村辈分很高,母亲一辈子积德行善,人缘很好,要是最后穿不好衣服,出点什么差错,那可就对不起老人家了。一再催促我们兄弟姐妹让开,他们好给老人家穿寿衣。可我抓着母亲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我知道,我的手一松,母亲的寿衣一穿,就意味着娘要走了,我就没娘了,我舍不得松开这个手呀!就这样时间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多小时,15点30分左右,母亲的脉搏开始有些变弱,手指尖有些发凉,呼吸也有些急促,这时眼球已不再转动,瞳孔开始扩散。我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头猛地磕在我抓着的母亲的手上。旁边的人看出了我的心意,赶紧把我架开,他们开始为母亲穿起了衣裳。

  

    母亲最后的几天是非常痛苦的。从3月3日(农历正月二十九)晚上就开始喊疼,问她哪里疼,也不说,再问就摇摇头。身上哪里都不能摸,也不能动,动动被子也喊疼,喊的声音撕心裂肺,说句不敬的话,简直就是惨叫哀鸣,音都喊直了。娘喊一声疼,就像刀子在儿心上扎一下,疼在娘身上,痛在儿心里,不敢听,也不忍听。电话请教医生怎么办,医生说:现在没什么好法了,最好的法就是打打止疼针,减少点老人家的痛苦。我立马赶往县城,找人搞到几支止疼针,给母亲打上,一会稍稍安定了下来。就这样,疼疼打打,过了三四天。我给在部队的弟弟和在外地的妹妹分别打电话,让他们把手头的事放放,请个假,都回来再看看母亲吧。听到这话,他们也都心领神会。3月5日,安徽蚌埠的二妹妹赶回来了,3月8日,在部队的弟弟、在安徽巢湖的三妹妹赶回来了,3月9日,几个妹夫赶过来了,孙女、外孙(女)们也都赶回来了。都见了母亲最后一面。有的为母亲喂几口饭、喂几口水;有的为母亲洗洗脸、梳梳头;有的为母亲换换护理垫,轻轻擦擦身。孙女、外孙(女)们围在母亲床前:奶奶、姥姥地喊着。虽说母亲这时已无力表达,但表情看得出来还是欣慰的。母亲最后两天已无力再喊疼了,或是最后时刻就不知道疼了,躺那什么样就什么样,喊她也不睁眼,只是有时眼皮稍稍动一下,算是回应。

    3月8日(农历二月初四)下午,我对弟弟、妹妹说:看来咱娘没多长时间了,晚上咱兄妹几个把咱娘移到堂屋吧。不要声张,也不要惊动邻居,一会在堂屋生着炉子,暖和了我们就把咱娘抬过去。在我们老家有个风俗,老人出殡都要在堂屋,因我家堂屋是老房子,又矮又暗。前两年,我们兄妹凑钱为母亲盖了三间西屋,客厅、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在卫生间还打了个20米深的井,用自吸泵抽水,太阳能、座便器都有,生活起居非常方便。夏天前后窗户一开,通风透气,冬天炉子一生也很暖和。但因为是西屋,不能在这屋出殡,只好提前将母亲移到堂屋,而且还得在老人咽气之前移过去,要是咽了气以后再移就晚了,就犯了大忌。到底犯什么忌,我也不知道,按照风俗让移就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一夜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就在母亲床前,打地铺守了一夜。这一夜我们拉小时候的事给母亲听,拉小时候家里如何穷,父母拉扯我们如何不容易,如何度过道道难关等等。弟弟妹妹还用手机放母亲唱歌的录音,按下扬声器给母亲听。都快四十年了,兄弟姐妹六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过,而且是在娘的床前,以这种方式聚在一起,感觉那么亲切,那么温馨,同时又是那么压抑,那么忧伤、那么惆怅。这短暂的相聚,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要被无比地悲痛所代替。常言道:有娘有个家,无娘家不存。只有娘在我们才有这样的机会团聚在一起,因为娘能随时将我们兄弟姐妹牵在一起。娘马上就要离开我们了,我们兄弟姐妹这短暂的相聚很快又要分开了,今后何时何地何因由才能把我们再聚在一起啊!一股无名地哀愁阵阵袭上我的心头。

四 

   他们窸窸窣窣为母亲穿着衣服,我不敢看,也不忍看,但是我却不放心。我知道,母亲这时还是有意识的,我还知道母亲的右腿从小长疮落下残疾,一辈子都伸不直,我怕他们不知道,不注意搬疼了母亲。我哭着,喊着:你们慢点,慢点......别搬疼了老人家的腿。这时三妹妹双手合十大声喊:“哥哥,咱娘的腿伸直了!”我吓一跳,以为是他们硬搬直的,我大声喊:“你们不要让她伸直,娘的腿伸不直。”三妹妹赶紧说:“不是搬的,是咱娘自己伸直的。”在场的人都说是自己伸直的。娘啊,你一辈子积德行善,善解人意,到终了你都不给儿女们出难题,怕给你穿不好衣服,自己将腿伸直了。这可是我从小的一块心病啊!从我记事起我就经常问娘:“娘,你睡觉为什么不把右腿伸直?你那样多累呀。”娘说:“这是娘小时候长疮落的,流了几个月的浓,后来就成这样伸不直了。”之前母亲还和我妻子开玩笑说过,等我死了,不好给我穿衣服,你们就把我这条腿硬搬直了。我一辈子都想娘的腿伸直,娘都没伸直过,最后娘要离开我们了,却把腿伸直了,娘是在抚慰儿女们的心啊!要我们不要再挂念娘那条残疾的腿,娘在天堂会是一个健全的人。

  

    母亲的一生是艰辛的,拉扯我们兄弟姐妹六个,虽说一条腿还有残疾,可她比健全人干的活一点都不少,当然付出的苦和累也就更多,身体透支也就可想而知了。尤其是大冬天到湖里割芦苇、拾柴火,一大早出去,大老晚才回家,带点上冻的馍馍,渴了就喝几口湖水,到家一拍身上都往下掉冰碴,晚上还要点上小油灯编个席,卖掉供我们兄妹上学。母亲一生要强,从不在人前背后叫苦说累,从不在人前哭穷。因为在她心目中有一盏灯,那就是她自己的儿女们,她要供孩子们上学,让我们都有出息,只要孩子们有出息了,我们家就有希望了。母亲一生与人为善,积德行好。家住在湖边,是历史形成的自然码头,几十年来人来人往,不论冬天夏天,刮风下雨,一早一晚,经常有人下不了湖,过不了河,被隔在岸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生活很艰难,条件也很差,但只要赶上饭顿就让人凑合着吃点,天晚了走不了,就给人家拿床被子,在锅门口草窝里凑合一晚上,从不收人家一分钱。因我家住在湖边,父母亲冬天救落冰、夏天救落水者的事时有发生。救的人当中有上海大屯煤电公司的工人、有河北任丘落榜的学生、有下湖拾荒的农民、有解放军战士。只可惜的是,救的人当中惟一一个未救活的就是那位解放军小战士。那是一年的夏天,小战士过河不慎滑入深水区,溺水身亡,捞上来后,父亲在肩上扛了他两个多小时,往下空他肚子里的水,结果还是没有救活。每每提及此事,父母亲都感到无比地痛惜和伤感,因当时我才当兵一年多,父亲扛着那个战士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多么希望能把这孩子救活。没救活解放军战士,为此母亲还伤心地哭了一场。母亲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好人、大善人。母亲虽说不识字,大理却十分明白,而且娘的记性非常好,经常给我们念叨以前的事,时间、地点、事情的过程清晰可见。母亲经常给我们说一句话:不论大人物、小人物,都不能藏奸,只要你诚实待人家,人家就会诚实待你。就母亲这句话,让我终身受益,每在工作中、人际交往中遇到一些不愉快或想不通的事,我都能想起母亲这句话。这句话让我过了不少坎。

    母亲的病是多年积劳成疾的。父亲去逝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母亲一个人操心,后来我们兄妹都慢慢长大了、成家了,母亲的身体也慢慢垮了下来。老人家心气很高,在家种几棵芝麻、种几垅棉花,等我们回家给我们烙芝麻饼吃,收几斤棉花给我们每家做两个小被子,说让我们在家看电视时盖在腿上,免得受凉。但是,后来看得出来,母亲有些说得多干得少了,甚至有的活已经干不动了。老人恋家,恋家门口的那片水,恋养活了一大家人的那几亩地,恋老家的人脉。平时不大愿意外出,有时劝多了,就到几个妹妹家住上一段时间。自1994年母亲那场大病后,我接她到部队住了几个月,后来就再没到部队去过。这时也正是我萌生转业念头的开始。说起转业,在这里还真要再念叨念叨。那年我刚满37岁,虽说任副团职务已经4年了,但年龄有点太轻了,这时向组织提出转业有点说不过去。两年后,也就是1996年初,我才分别找师首长汇报思想,正式谈了我要转业的想法。开始首长们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或以为我任副团职务时间长了,没有提拔有什么情绪,我一一解释,都不是,理由就一个,父亲不在了,母亲身体不好,而且一条腿还残疾,需要人照顾。父亲的突然去逝已给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我不能再在母亲身上留下遗憾,我就是想回到地方,离母亲近一点,一早一晚好照顾老人家。首长们见我说得情真意切,只好答应先报上去试试。谁知好事多磨,一连报上去三次都打了回来,理由是太年轻。最后师政委给我做工作:实在不行给你调个岗位、调调职务,你再干几年,家庭困难再想想办法。我说非常感谢首长,让我再努最后一把力,实在不行我听组织安排。最后还是战友在上面帮忙,预支了一个1997年的指标,让我回了老家,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回到老家这十几年里,尤其是后七八年,母亲隔三差五就要闹点毛病,其中还有两次很急、很重的。一次是急性阑尾炎。那次我正好在老家的县检查水上交通安全,好像是2005年农历十月初一农村上坟烧纸的节气,母亲在我舅舅家,为我姥姥姥爷去烧纸。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接到舅家表妹的电话,说母亲病得很历害,让我赶紧过去。好在我吃饭的地方离舅舅家不远,放下筷子就赶了过去,把母亲扶上车直奔济宁人民医院。路上提前联系好了医生和床位,到医院一查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马上做手术,一刻也没耽误。就这样切下的阑尾都变黑了,医生说再耽误一会,一旦穿孔,可能就要有生命危险。另一次是母亲腿上长疮。时间是2008年4、5月份,在母亲的左腿上,位置在足三里穴位下面一点,一开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红也不肿,只是有点疼,没太在意,也没给我说。6月份,我和妻子、女儿去唐山为岳母祝寿,临走的时候我还专门回老家看了看母亲,问有什么事没有,母亲说没有,让我去唐山路上注意安全,并让我代问她亲家好。我说一定办到。其时这时母亲腿上的疮已开始红肿,有点破头,她忍着没吭声。我刚到唐山的第二天晚上,小妹妹就打电话,说母亲的腿历害了,里面的肉都烂了,还往外流浓。接完电话,第二天我就往回赶,先将母亲拉到济宁人民医院进行伤口处理,清理出里面的烂肉。后有人推荐有一个镇的医院专治这种恶疮,效果很好。以后的一个多月,我就每隔一天拉着母亲到60公里外的这个镇上的医院为母亲清理伤口和换药。最后伤口烂的能放下个小鹌鹑蛋,都烂到了骨头。由于母亲患有糖尿病,伤口很难愈合,每次打完胰岛素都要再往伤口上滴几滴,医生说这样有助于伤口愈合。两个多月母亲的腿才算全愈。

    后来这三年,母亲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吃药打针已成了家常便饭,每隔几个月我都要拉着母亲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母亲身上的疾病有什么变化和发展。2010年3月1日(农历正月十六),给母亲做了一次强化CT检查,医生就怀疑是肝癌,由于当时面积较小、较分散,暂定为肝囊肿。而6月22日给母亲做的一次强化CT就彻底击垮了我。母亲做完强化CT回到病房后,我就到CT室门口去等结果。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焦虑等待,结果出来了:肝癌。当时我感觉天晕地转,两腿发软,怎么回的母亲病房都想不起来了。为了验证结果的正误(当时我多么希望这个结果是错误的),我又特意让人将CT片子送往济南省立医院影像学研究所,我一个战友的叔叔那里,让其再确诊一下。结果还是和市人民医院诊断的一样:肝癌。

    一开始,还想为母亲做一个叫射频的微创手术,转到外科病房后,一个星期血糖都没有降下来,而且还有逐渐升高的趋势,以至病房检测血糖的血糖仪指数都不够用,指数高到35个还多。后与医生探讨做手术与不做手术的利弊,我的观点是:利小于弊坚决不做,利弊均等也不做,利大于70%可以考虑。医生也非常同意我的观点。综合考虑,母亲年龄较大,体弱多病,尤其血糖居高不下,还是以保守治疗为好。将这个想法分别与弟弟妹妹们交流了一下,他们也同意保守治疗。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后,摸清了医院平时的用药和用量,再加上我有一个在人民医院中医科当主任的异姓兄弟能作遥控指导,就决定回家进行保守治疗。

    先是在济宁我的小家待了一段时间,天天由社区的医生来家打针,后来母亲嫌我家闷得慌,说我家的房子虽然很大,但是见不到太阳,缺氧,要回家。其实我最了解母亲的心思,她是想回到那片她生活了几十年的水边,那里阳光充足,空气新鲜,能与来来往往的人打打招呼、说说话,不像在我家那么寂寞、安静。只要母亲高兴,治疗条件允许,就要尽量满足她老人家的要求。我想就在老家设一个家庭病房,村里有卫生室,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赤脚医生,是我本家的大侄,实践经验和诊疗水平都不错。在市人民医院打什么针、用什么药,回到家还怎么用,出现什么情况及时电话请教医生。虽不如在城里方便,好在我已退居二线,自己又有车,一有事就能马上行动,关键是这样能满足母亲回家的愿望。就这样,我陪母亲于9月3日回到了老家。

    由于老家的房子比较老旧,而且是和大妹妹家住在一起(由于我们兄妹多数在外地工作,当年与父母商量特意将大妹妹嫁在本村异姓),虽说前两年为母亲盖了三间屋,这几年母亲有病以来,小妹妹也一直跟着侍候母亲,住起来也不方便,所以,我又在旁边的水边上盖了两间小屋,专门用来我住在老家侍奉母亲。因为小屋离水近,我开玩笑地就给小屋起了个“水月楼”的名字,了解情况的人都说,你的做法很让人感动,不如叫个“孝贤楼”吧。不管叫什么,那都没有实际意义,关键是我想在老家多陪陪母亲,让老人家心里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过好最后的每一天,自己也能寻求一个心理安慰,不再像父亲突然去逝那样,在心里埋下终生遗憾。

  

    娘的衣服很快就穿好了,我们兄妹又都迅速围了过去,我依然抓着母亲的手,摸着娘的脉搏,弟弟妹妹们还是不停地给娘说着话。娘的脉搏越来越弱,瞳孔越来越大,眼球也不再转动,呼吸也越来越快。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走着,娘的孩子们也在一声声呼唤着,10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娘的眼睛就是闭不上,那口气就是咽不下。我想娘可能是有心思,她是在等人。农村都这样说,老人临走的时候,要是老睁着眼睛不闭,就是在等人。老人在等谁呢?大妹妹家的大外甥在海上开船赶不回来,弟弟的女儿还小而且现在天津也赶不回来,他们都分别用电话呼唤了姥姥、奶奶。母亲是不是在等我舅家的人?我掏出手机给四舅打了个电话,告诉四舅母亲快不行了,已经穿上了衣服。四舅先是难过了一阵,因他患有半身不遂,行动不便,不能及时赶来,就让几个表兄弟抓紧赶来。不到一个小时,几个老表赶到,在娘的床前念叨了几句,意思是:姑娘,我们来看您了,别再有什么心思、什么挂牵了,您就安心地闭上眼吧!这时娘的眼角出现了一丝潮湿。我轻轻用手抚着娘的双眼,念叨着:娘,您就安心地闭眼吧,该来看您的人都来了,别再有什么心思了,我和弟弟妹妹都会越过越好的,您就放心地走吧!......17点50分,娘的双眼慢慢地开始闭合,呼吸也在慢慢消退,慢慢地,慢慢地......这时屋里很安静,弟弟妹妹们也不在哭唤,都屏住呼吸,看着母亲的脸,看着各自的表......17点56分,母亲艰难地闭上了那双实在不愿意闭上的眼睛。

    从下午两时许,到母亲停止呼吸;从母亲开始闭着眼,到睁开眼,再到艰难地闭上眼,短短四个小时,显得那么慢长、那么难熬。这是与亲娘生离死别的四个小时,这是儿女们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的四个小时啊!为什么别人都能与娘长相伴,为什么偏要是我这么快就要与娘两分离啊!恨人间没有救母药,怨世上没有医母术。这时的丧屋一片嚎啕......让弟弟妹妹和各自的孩子们大哭一阵吧!他们哭喊着亲娘、哭喊着奶奶、哭喊着姥姥,您走好啊!这时我一首《哭亲娘》的诗文从心底喷发而出。

 

风咽雨泣天地悲

我哭娘亲肝肠碎

娘驾仙鹤西行去

儿唤亲娘头不回

此生再无亲娘疼

凝望遗容心流泪

昔日看娘庭堂见

今后想娘梦中会

 捶胸顿足  母亲千古

 

 

    刚才说过,我家在村里辈份较高,母亲的一生为人,可以说是德高望重,听说老人去逝,村里人都纷纷前来吊唁、帮忙。我请村里几个红白理事会的负责人商量如何办理丧事,我先说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一起商量的两条意见。一条,我想把爷爷、奶奶和我父亲的坟从老林上迁出来,重安新坟。理由是:解放前,我家很穷,爷爷、奶奶领着大伯、父亲和几个姑姑在安徽、河南一带讨荒要饭,爷爷饿死在他乡,大伯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至今活不人死不见尸,几个姑姑卖的卖,给人家当童养媳的当童养媳。后来是党和政府帮助,才把父亲和奶奶接回了家。1953年,父亲用一个蒲包才把爷爷的尸骨背回了老家,草草安葬;1960年奶奶去逝,当时是三年自然灾害,也谈不上好好安葬;1990年,父亲突然去逝,当时我在部队,来到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出的殡。再者现在的老林地势较洼,棺木泡在水里不说,平时上坟烧个纸都不方便。所以我想将爷爷、奶奶和我父亲的坟都迁出来,迁到地势稍高一点、离家稍近一点的地方。这样,既替父亲了了一个心愿,也是对爷爷、奶奶和父亲亡灵的一个安慰。此语一出,引起几个人的一致赞同,都认为这样太好了,既安慰了上一辈的老人,也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第一条就这样通过了。第二条,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多数在外工作,尤其我和弟弟在部队都是团职干部,再加上“出老带少”,迁坟移林,这个殡如果出的一般,可能要遭人笑话,但我也不要求在村里最好,中等偏上就行。其他按照村里规矩你们爷几个商量着办就行了,一切具体事情我就不管了,我也不懂,一切全交给你们爷几个了。我说完,他们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爷几个没什么好说的,照好处办就是了。就这样,本村几十年来少有的一场迁坟移林、“出老带少”的大殡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最后,这场殡出得很体面,也很园满,既体现了新事新办,又没破了农村的规矩和习俗,各方都给予了充分地肯定和赞赏。在此,我还要再次感谢本村的老少爷们们,感谢他们几天来的操劳,感谢他们帮我出注意想办法,把事情办得这么好,这么园满。

    殡一出完,我也就很欣慰地倒下了,大病一场,躺了几天。起来后,心里好像有千言万语想往外倾诉,所以,我用了一天的时间写下此文,算是对这二十年来的一个回顾,对母亲的一个祭典,也是对自己心灵的一个安抚。

    母亲走好,母亲安息!儿会经常到娘的新家看望,给娘送去过节的纸钱。

    娘啊,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

 

           念龙于2011年3月23日17点56分

                    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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