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我心里憋屈 ……
黄新原
三月份去老挝,见到了四十年前战斗过的地方,祭扫了烈士陵园,心中有多少感动,多少惆怅。
但除此之外,还有多少化不开的憋屈。
在老挝,我们看到了修葺一新的烈士陵园,描红鲜艳的烈士墓碑,和平整结实的墓间甬道,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熨贴。在森林的环抱下,在村寨的鸡鸣中,我们的战友安卧在静谧的山坡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我们在心痛之中,又有了一些安慰。
然而,在离开陵园的车上,同行的战友却告诉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这陵园的面目一新,并非出于我国政府的修葺,也非出于老挝政府的保护,而是纯属中国民间偶然所为。
那是2009年,一家名叫“阳光道桥”的民营建筑企业在老挝察看中标的工地。工地不远的公路边,无意中他们发现了一座破败的陵园,里面是81座中国军人的坟茔,青苔遍布,杂草丛生。墓碑上的姓名剥落,墓体或开裂,或被泥土半掩,满目荒凉。目睹此景的都是年轻人,从来没听说过那段援老的历史,看着陵园门墩上退色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大字,一位带队的领导说,当时“心一凉,很难受”。
让他们更受刺激的是,陵园旁有一座越南军人陵园,却有老挝派人专门看管,维护良好。
这些新时代的中国人看不下去了,于是主动粉刷了陵园大门,描红所有墓碑,用水泥硬化墓地,扶正了坍塌的墓盖。后来,他们又整修了老挝另一处同样荒凉的中国烈士陵园。
这次和我们同去的另一队赴老战友,无意中途经“阳光”公司在老挝的施工指挥部,老兵们无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洒泪挨个向这些年轻人鞠躬、行军礼。年轻人被深深震撼,痛哭着向这些前辈说:“不用谢,都是中国人,这是应该的”。
我要问,这些年轻人固然是怀着对烈士的崇敬和在异国关爱同胞的亲情做了这件善事,但这是一个民间企业份内的事情吗?陵园里躺卧的可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呀!他们不是理应由国家来照顾吗。援老轮战前后十年,十多万部队进进出出,参战的历史早已解密;近二十年,中国的维和部队能走向世界各大洲,为什么就不能看护好眼前这几百位长眠的兄弟呢?
这次,我还遇上一件让人憋屈的事。
一位云南保山的农村战友,借了路费来找我们,说他的一位战友牺牲在老挝,可是已经四十年了,烈士的父母却一分钱抚恤金都没有得到。这位烈士当年还得到过被老挝苏发努冯亲王追授的二级英雄勋章。他托付我们说,能不能到老挝的有关部门打听一下,找回烈士的身份,给他年近九旬的父母一个交待。面对这位黑脸、憨厚、只抽得起旱烟的战友,我们止不住心痛,为他凑了路费,他却说,这钱我不能要,回去送给烈士父母。
我们在老挝的烈士陵园中找到了这位烈士的墓,照了相,以备证明,并联系中国驻老挝大使馆,和边境勐腊县的民政部门,问题总算基本解决了,但一路上我们止不住心中的郁闷:这是应该靠几个战友解决的问题吗?一位堂堂正正的烈士,问题出在哪里,是谁那么不负责任,竟让遗属四十年没有得到抚恤,没有烈属的名份?
战友们,我向大家诉说心里的憋屈,我要问,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奉行“国际主义义务”,自己勒紧裤带,从粮食、机器、车辆、被服到卫生纸,都支援人家,牺牲了那么多人,修了那么多路,我不知道人家是不是领情。
我们是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祖国指到哪里,我们就应该打到哪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事隔几十年后去思考:当年,我们怀着一付两胁插刀的热心肠,支援了那么多国家,几乎是人家要什么给什么。到头来,有几个是始终如一的铁哥们儿,不仅没有,还喂出了白眼狼,吃着你,喝着你,不感恩,不报达,到头来还打你骂你,占你的领土,时不时的恶心你。
我要问:这值吗?
修葺前的陵园
修葺后的陵园
这就是遗属四十年没得到抚恤的邱广周烈士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