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花（6）
（中篇小说）
龚伟力
梅岭，是一座海拔并不太高的山岭，主峰海拔八百多米，共有大小山峰99座。从八一大桥过了赣江，一条二十公里的公路直通山下，然后是绵延的盘山路可以到达山顶。梅岭森林覆盖率高，夏季平均气温低，素有“小庐山”之称。在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这里算是难得的避暑胜地。八十年代初，梅岭还没有开发，山顶少见有房子，只有所小型气象站，山腰偶见有几间当地农民的木屋。那时，交通还不是太方便，人们也在为生计奔波，没有多少人有闲心想到这里避暑。春天，或许还有些年轻人来这里踏春赏花，特别是杜鹃花开时，山上十里杜鹃，红花与绿叶交相辉映。与花共舞、与鸟同行、与景相伴、与友同嬉，仿佛让人身处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的仙境。可是一到秋天，山里就开始寂静起来。
明子好静，不喜喧嚣，深秋时节，他约上丽娜母女，来到梅岭，享受山里的宁静。丽娜穿一身运动装，脚上是一双球鞋，手上戴着一幅白手套，头戴一顶太阳帽，眼睛上是一幅变色的墨镜。慧琴也是一身便装，球鞋，没有戴帽，戴一幅深色墨镜。
虽是秋天，这里依然翠绿。山里多为松树翠竹，马尾松漫山遍野，翠竹生幽。如果登上山顶，放眼望去，郁郁葱葱，顿觉心胸开阔。明子他们乘车来到梅岭山脚，一条蜿蜒的山路，曲曲弯弯，延伸向上。他们走一路，歇一路，走到半山腰，早已是气喘吁吁。然而，在这两个小女人面前，明子俨然一副大男人气势。他身上全副武装，背着带来的干粮、水果和饮料，还有一架照相机，最要命的是那把小口径步枪，几乎把他压得快要趴下了，可是他还硬撑着说“没事！”
他很快发现，带这把枪，不仅是累赘，而且是失误。这里都是参天大树，举枪不见鸟，何处去打猎？枪是从射击队朋友那借来的，那时对枪支管理还不是那么严格，他还拿来了50颗子弹。现在，一发子弹也没打，枪支弹药压在身上可是沉甸甸够他受的。才爬到半山腰，丽娜就走不动了，慧琴还算好，毕竟是做工的，体力还不错。明子建议就地休息一下，喝点水。于是，三个一起就在路边台阶坐了下来。大概是爬山累的，脸上都是红通通的，脸红比脸白好，说明气色好。丽娜自从上次看病后，身体也恢复了许多，大概病也好了吧。
丽娜喝了一口水：“还要多久才到山顶啊？”
明子：“这才爬了一半啊！”
慧琴倒是劲头十足：“快了吧！”
明子递给她们一人一块面包：“来帮忙消灭一下，也好减轻点负担。”
休息一下，补充点能量以后，好多了，就再出发往山上走。明子走在前面，趁她们不注意，还不时回头抓拍母女俩登山的镜头。终于，他们登山了主峰狮子峰。明子找了块平地，铺开塑料布，把背上山的食品、水果、饮料放在上面，如释重负。他招呼她们坐下休息，就拿起小口径四处寻找猎物。
太阳，还在头顶，秋日的阳光，已不再令人讨厌，照在身上暖暖的，使人昏昏欲睡。从山顶往下看去，依然一片葱绿，近处的翠绿，稍远的墨绿，再远就是一片苍茫。更远处，可以看见几条白色细长的公路，蜿蜒曲折，不断延伸，直到尽头，消失在天际。山上，游人不多，偶尔见到三五个游人。在这样空旷的山上，一时怕也寻找不到什么猎物。
明子好久没有这样出来散心了，人在机关呆着，多少有些枯燥、郁闷。他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了，只是工作忙，一直抽不出空。现在，有她们母女陪伴，他心情更好。他不管不顾，伸开四肢，在地上躺了下来。丽娜也学着明子的样子，躺在地上。只有慧琴坐在那里，守着身边这两个横一个竖一个躺着的年轻人，静静地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想着心思。明子眼望蓝天，飘散着的白云，一会儿象棉花，朵朵缠绕，一会儿又象棉絮，丝丝缕缕。这些天来，他觉得和丽娜在一起，和她们母女在一起就很开心，他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喜欢丽娜，他也不知道。他觉得她很象自己熟悉的一个人，他苦苦思索，搜寻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可总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附近传来什么鸟的叫声，明子倏地爬起来，拉开枪栓装上一颗子弹，循声找去，丽娜跟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悄声对她说：“好像有野鸡。”果然，前方大约十几米的树丛里有一只野鸡在那低头找东西吃。明子举枪，瞄准，开枪，“扑！”地一声枪响，打中了！他走上前去，提起了那只野鸡。一看，是只尾巴羽毛特漂亮的红冠野鸡。丽娜叫了起来：“明子，你真棒！枪法真准！”她拿过野鸡，跑过去，“妈，你看，明子打到一只野鸡！”
慧琴：“呀，这真是野鸡啊！现在山里怎么还有野鸡啊？”
明子：“有啊，你们是出来得少，我朋友到深山里，还打到过野兔呢！”
丽娜：“你枪法真准，我们再去打一只！”
明子：“怎么还会有啊，有也早跑了！”停了一会，他对丽娜说，“怎么样，让你过过枪瘾。”
说着，明子给丽娜装好子弹，在不远的树枝上，挂上一个饮料瓶，教她瞄准、射击。丽娜一连打了七、八枪才打中。然后对妈妈说：“妈妈，好玩啊，你来试试吧！”
慧琴说她不敢打枪。他们就下山了。在下山的路上，正好碰上明子当兵时的一个老乡战友，叫菊生，他家就在这山里。因他是肾炎老病号，他复员的时候，还是部队派明子专门送他到当地民政部门安置的。
三人跟着菊生一起来到他家。明子把带来的桃酥、蛋糕等没有吃的点心都给了他两个孩子，让菊生老婆把野鸡烧一下，又搞了两个小菜，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喝酒品尝野味。直到太阳偏西才走，到家已经天黑了。
这一天，丽娜和慧琴玩得很累，也很开心，她们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闪光灯闪烁不停，模特亮相不断。
这是在礼堂舞台临时搭建的T台。舞台背景上，写着“江西省服装公司时装表演”几个大字。T台上，不断走过迈着一字步高挑的模特，她们摆出各种不同pos，不同的亮相。台下，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观众拥挤着往前，大家头一回听说有时装模特表演，都想挤到跟前看个究竟。省里、厅里的领导也来讲话，表示祝贺并预祝表演成功。电视台、报社也都前来报道。人群中，不断有人拿着照相机拍照，闪光灯闪烁不停。明子也拿着照相机在拍照，但他只拍一个人，那就是丽娜。
一个多月前，省服装公司出口筹备处从国外考察回来，带回许多新信息。国外的时装太漂亮了，不仅款式多，花样新，面料好，而且时装表演是司空见惯。他们回国后，在考察报告中，提议服装公司成立时装表演队，推销和推广我们自己研究所、服装厂设计制作的服装。作为尝试，厅党组已经批复同意成立时装表演队，但不设编制，属于临时表演队。为了介绍丽娜进入表演队，明子亲自找到出口筹备处的老任，这才让丽娜进了表演队。
时装表演，这在当时还是新鲜事，指导教练、化妆老师、模特学员都是临时上阵。他们看录像，练步伐，摆姿势，苦练了十几天，排演了无数遍，终于走上了舞台。尽管不那么熟练，倒也还象那么回事。当明子把拍摄的照片，连夜冲洗、放大，并发给《人民日报》的同学老莫，照片居然在报纸的第二版轻纺工业版刊登了出来。这是一张模特亮相的特写镜头，用大光圈虚化了背景，突出了人物主体和服装。照片的说明是：江西省服装公司组织时装表演队进行时装表演。摄影：秦明子。照片拍的就是丽娜。
厅机关的人知道明子很能写，但知道明子会摄影的还不多，自然又在机关传开了，夸奖小秦真有两下！毕竟，这又是在《人民日报》刊登的啊！对提高省厅、省公司知名度很有帮助，从上面领导到下面干部评价都很高。其实，真正让明子开心的，还不是大家的评价，而是他觉得尽快让丽娜看到照片，丽娜高兴，明子他才更高兴。
下班后明子拿着报纸和放大了的那张原版照片，来到丽娜家。当母女俩看到丽娜的照片上了《人民日报》真的是很开心！母女俩看着报纸，又看了照片，才发现真的是把丽娜拍得很漂亮。照片上，丽娜穿一身黑色时装，头戴一顶女式网状黑礼帽，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双手交叉摆放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头部向左微侧，眼睛大而有神，正在这停留亮相的一瞬间，按下的快门拍了下来。唯一的不足，是明子觉得加用了闪光灯，而使照片的质感层次单薄了些，但作为新闻照片还是无可挑剔的。
不过母女俩已经非常满意了，尤其是丽娜很高兴，她倒不是因为自己上了《人民日报》，是因为明子把她拍得太美了。这是明子第一次把这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拿给她们看。其实，明子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想过要她做他的模特，这次果然拍出了好照片。
她多次问到明子：“我有这么漂亮吗？”
明子：“怎么没有啊？你本人比这照片漂亮多了！你知道吗？你很上镜，这只是我抓拍的新闻照片，下次我还要给你拍更漂亮的艺术照片，让你专门给我当模特。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要拍什么都可以。”
丽娜的确很喜欢明子给她拍的这张照片。她后来把照片带到美术班，请老师照着照片画了一张油画送给她，她把这幅油画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进门第一眼就可以看到。
丽娜上了《人民日报》后，不仅在时装表演队红了，服装公司、服装研究所都知道了她，又经过明子推荐，丽娜已经开始在上服装研究所开办的服装培训课，不过这不是培训学生，是培训师资，由于明子的关系，她也参加旁听。
明子相信，这个美丽聪明又好学的姑娘，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
丽娜接到市人事局通知，让她来一下人事局，是关于她爸爸的事情。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