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长在城里,可对乡下的生活情有独钟,总是盼着到乡下的外婆家,读小学的那几年,寒暑假是我最盼望的时光,只有在暑假的这段时间,我才有可能去外婆家,在那里过一段和城里不一样的快乐时光。
外婆家离我家并不遥远,通常是坐公共汽车去,中途需要中转一次,到一个叫“快活岭”的地方下车,加上步行的时间,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就差不多到了。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还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去过一次外婆家,不短的路程对我而言着实是很大的考验。因为小孩子走得慢,又是边走边玩,总会比大人们花的时间多一点吧。每次去的时候,都是由比我大几岁的哥哥带着我,到离家不远的汽车站坐公汽,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然后步行到另一个汽车站,再转乘另外的汽车,又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以后再步行大约20多分钟就可以看到外婆家的老木屋了。
外婆的木屋坐落在一片高地上,门前是高高低低的田地,像梯田一般。那屋子独自立在田野之上,和别人家的房子并不相连,远远地就能辩别出来,离开公路以后拐上一条小路就可以从田间地头抄近路到外婆家了。屋子门前有一条水渠,清凌凌的水静静的流淌着,不急不缓。在炎热的夏季,跳进水渠里玩水别提多么惬意了。不过,坡下的那个小水塘,我是万万不敢去玩水的,因为我实在很害怕水里有妖怪,只是在旁边看一些男孩子在那里游泳。每当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心中不由得就快活起来,对于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总是看不够。
夏季的田野里庄稼长势喜人,随风起舞,一浪一浪的起起伏伏,我也记不得种的都是些什么,想一想应该是水稻吧。那时我几乎是五谷不分,还弄不清葱和草的区别,因此时常闹出一些笑话,引得乡下的长辈们哈哈大笑,我总是满脸羞红,感到很难为情。不过,隔壁左右的那些女孩们都对我极其友好热情,认识或不认识的,一见到我来了全挤到外婆家里来了,霎时间,外婆家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房子里便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不出一两天的时间,我就和小伙伴们玩到一块去了。
外婆家的房子虽然大,可是只有外婆一个人住,外公去世的很早,三个女儿都出嫁了,离家都有点远,她们忙于自己的生计,一般也难得回家一趟,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离外婆最远,到外地读书以后成家立业,几年也难得回家一趟。我自小的时候就没见过外公,据说在我出生以前,外公就没了,常年都是外婆一个人住,早年的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想必老人应该是很孤独寂寞的吧,但是我从来也没有听老人家说过什么。后来有几次,我去乡下的时候,见到了从城里下乡插队的女知青被安排到外婆家里住宿,这样一来,外婆总算也有个人做伴了。
外婆做的饭菜很香,烧柴的大灶上架一口大锅,炒起菜来满屋飘香,这时,我常常喜欢坐在灶门前往里面填柴草,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快乐的跳跃着,我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盼望着外婆快点做好饭菜。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没有大鱼大肉,却总是吃的很香,甚至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外婆十分能干,不仅要给公社的一家猪鬃厂挑选分拣猪毛,还养了一群鸡,并且她还种着好大一块自留地,各种蔬菜应有尽有,可以说她基本上生活自理,没有给子女增添负担吧。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外婆会跨上一个竹筐,去菜地里扯几把菜回来,有时顺便要浇浇水,施施肥,我最喜欢跟在外婆后面去菜地里玩,除了看热闹以外,有时还能帮上一点小忙,那是我最乐意的事情。最使我怀念的是,有时,外婆在做完饭菜之后,会用一个小瓦罐,装上鸡肉和水,封住罐子口,埋在余火未尽的灰堆里,几个小时以后,等到再把瓦罐从灰烬里面扒出来的时候,一罐香喷喷的鸡汤就做好了。
住在乡下,日出而玩,日落而息,无忧无虑,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觉得好玩。可是我却怕一个人和一条狗。外婆家门前的土坡下面住着一户人家,那家的老伯最喜欢逗我,只要一见我就会对我张牙舞爪,还发出像狮子老虎一般的吼声,口口声声要把我吞下去,总是吓得我胆战心惊不敢出门,只要一见他过来,我总是飞快的躲进家里,任谁叫我也绝不出来,我至今胆小怕黑,莫非就是那时被吓坏了吧。狗,是外婆屋后邻居家的,每每当我从他家门前路过的时候,那狗东西总是对我狂吠不止,我也总是被吓得不敢挪动半步,或许,它觉得我是陌生人吧,警惕性也就格外的高。后来,大人们教我一个法子,屡试不爽。狗叫的时候,千万不要跑,站住不动,假装在地上捡石头要打它,那狗见了就怕你,也就不会真的来咬人了。不过,直到现在,我依然还是惧怕狗的,常常对凶猛的狗狗们敬而远之。
乡下的快乐时光自由而短暂,脱离了父母的管教,我们兄妹俩就像放飞的小鸟。外婆很温和,不管我们干了什么,她从来不训斥我们,假期也没有多少作业,每天都由着我们自由的玩耍,各找各的玩伴去了。长长的假期却总是玩得意犹未尽,就到了该启程回家的日子了,坐上了汽车,心却好久没有收回来。后来,我长大了,当兵了,离家走了。外婆也渐渐的衰老了,种不了地,也担不了水了,舅舅便把外婆接走了,乡下的房子也变卖了,从此,外婆离开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屋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也很多年没去过那个地方了。
几十年以后,我常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我走在一片高高低低的田埂上,总也走不到外婆的家,似乎路很远。有时,梦又变成了从外婆家往外走,门前的路也似乎格外的长,长得走不到尽头......外婆于25年前因脑血管病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常常在心中自责,她在世的时候,我还在医院里工作,对于零星听到的关于外婆的精神日渐萎靡的消息没有引起重视,从而失去了给外婆多一些关爱的机会。梦醒的时候,总是怅然若失,平添一份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