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业安置进了银行。
结束在“扬州干校”的转业干部培训，正值2000年千禧年元旦，我的工作也跟这个崭新的21世纪一起开启了新的一页。
凭着自己一个营职干部，又当过几年护士长，算起来也是有点管理经验的“老军医”。知道自己干不了银行的大小头目，期待着能在机关混个小职员。（关于营职干部这事，后来事实证明确实一如既往的“二”上了。转业的时候，有人提了建议并征询我的意见，可以等到明年调了副团再走，要不满三年的正营太亏了。我想都不想，大义灭亲一根筋地坚决要走。你说坚决个什么劲呢，一心想进的公务员队伍又没有准备好让我进去。这是题外话）。
梦想很丰满，而现实很骨感。我被告知“暂时”分到网点柜面当个出纳锻炼锻炼。虽然不满意，但革命战士本来就是一块砖嘛。别说让咱当出纳，就是让咱当“老衲”，咱也应该坚决服从，伺机再发挥一点光和热才对。
网点很小，偏安某大学校园一隅，刚开业不久，很是安静闲适，工作量不大。工作人员也就五六个人。
不知何时开始同事们对我的称呼成了“鲁营长”。我虽然略感意外，但是很快理解了他们的“难处”，你让大家称呼什么呢？如果喊“小鲁”，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六个人里面我排行老二。喊“老鲁”呢，老得还不太够格。喊全名？又显得不太尊重。。。。。。他们嘴角一丝坏笑调侃着“鲁营长”的时候，我立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手拿板斧的新一代鲁氏传人。要不说山不转水转哪，在部队的时候。俺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护士，到了地方上，倒成了一名“营长”了，谁说转业之前我们在部队都白干了？您看看咱们身边左右，有几个能被人喊成这样的？一丝得意不易察觉地挂在了我的嘴边。。。
由于新单位地处偏僻，生意清淡。有时候一天就来四五个客户。银行的老柜员们都向往我们这个地方的轻松自在。但对于我这样一个“胸怀大痣”的新同志来说，倒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更糟糕的是，虽然没事可干，人必得像一棵螺丝钉那样，可丁可卯的钉在座位上，除了吃饭和方便，其他时间不得离席。我一个“南丁格尔”出身，本来的工作 提倡的是“腿勤、嘴勤、手勤”，现在一下子换了这么个活法，而且一坐就是8小时。那种一望无际的失落和无奈，在每天快下班的时候几乎喷薄而出。
要说这“鲁营长”也不是白喊的，日后的许多英雄气概大概就是这样给惯出来的。
话说这一日，从洗手间回来（洗手间在大学的教学楼里面）。进银行防盗门之前，门口那几个整天上窜下跳的小老鼠，在我的脚下大模大样的踱着方步，一副闲庭信步、信马由缰的样子，根本就不把我这个银行的“鲁营长”放在眼里。其实平时我们也是天天如此，相安无事。他们早已习惯了我们这几个“怂人”，从来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大概是那天失落得太狠了，生活和工作的无聊达到了一个刻度，我那崩溃来得十分突然十分迅猛。门里的几个人和门外的几只老鼠同时听得我声声顿喝，又喊又跑，又打又砸，疯了一样玩起了猫捉老鼠。吓得地上的抱头鼠窜，里面的哈哈大笑。领导赶紧出门问什么事，什么事也不能告诉您啊，我就是窝火啊！我脸红脖子粗地对我们的小领导说：“这帮鼠目寸光的东西！太目中无人了！不行，今天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领导说：“也是的，这帮老鼠太烦人！”
那老鼠也不是吃素的，看我今天没命地追杀他们，一个个都钻进了洞里。。。哎呀，这给我气得，这种不战而逃的做法一下子就激发了我的革命斗志。我的耳边想起了教导员教导我们说“革命战士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一定要敢于打硬仗、打狠仗”。。。就你们几个“小流氓”，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说是迟那时快，也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棍子直捣他们的快乐老家。这一捣可不要紧，却发现老鼠的地道是四通八达，我在这边捣，他从那边出，然后窜来窜去，好不热闹。而我也愈战愈勇，今天就非要出了这口恶气不可！正忙得欢，突然发现不远处两个泥瓦匠正笑呵呵地看着这边的热闹。脑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使，我迎着瓦匠师傅的目光走了上去，不好意思地说道：“能不能给我一点水泥？今天我跟他们拼了，现在我要把它们的前门后门统统滴堵死！”瓦匠师傅笑吟吟地说“好好，你要多少拿多少。。。”那正气凛然的样子简直快赶上中纪委了。一直到下班，我卖力地干着瓦匠活，少说也封了有十个老鼠洞吧。领导看我士气十足斗志昂扬的样子，不但木有批评俺不务正业，还在理解同情之外不时大笑不止。也许这样狗拿耗子、爱管闲事的同事是他没见过的吧？不管怎样，那天开始，老鼠们倒是消停了好一阵子。。。所以吧，俺就一直“脚着”，任何时候任何战争，都是“敌进我退，我进敌退”，拼的是个士气，关键要找好进攻滴时机。不管是在家斗老公，还是在外斗老鼠，概莫例外。
俗话说：“是金子总会闪光”滴。在这个清闲无聊的地方，我空怀“一枪”斗志无处发放。也不知是不是打老鼠闪了金光，反正没过多久，俺就被附近一个网点的领导像星探一样给发掘了。她把我给挖了过去（后来我一直在想，这个决定是不是她一时脑子发热，过后后悔不已呢）。我在其他五个同事们的惋惜、遗憾加同情声中，心怀“燕雀安知鸿鹄志”的悲壮情怀中，收拾好行囊毅然奔赴新的工作岗位。
话说这新岗位，跟原来的岗位简直天壤之别。每天门还没开，门口就站满了顾客。取钱、存钱、缴费、挂失、贷款。。。。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其实看到这个场景，我当时就懵了，很怀疑自己是否具备能够应对的能力。虽然在银行工作已经有几个月了，但是一共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啊。那一日，我胆战心惊、手忙脚乱、头都不抬的忙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关门时间。同事们噼噼叭叭打算盘轧账。我也趴着噼噼叭叭地算盘打得山响。主任一边巡视周遭，一边收拾打扫，一边重点观察着我这边，甚至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不大功夫，运钞车已经等着外面，性急的运钞员，已经站到营业间里面。他们要带走我们的帐和款，然后去下一个网点。一圈绕下来，都有比较严格的时间控制。
同事们不声不响，10分钟一般都搞定了。而我呢，算盘啪啪作响，事情就是干不完。也不知道大家等了多久，主任走到我身边，连问三遍什么问题，我都木有听见---工作起来太严肃认真了呗。直到主任的胳膊肘捅了我，我才惊恐地抬起有脸盆那么大的脑袋，迷茫地问道：“什么事？”
主任说：“你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惊恐万分地说道：“问题很严重，帐和款一点不符！”
“怎么个不符？”
“款点了三遍，是三个不一样的数；帐打了五遍是五个不一样的数字。不知道哪一次是对的。”
主任看我面红耳赤、临近崩溃的样子，就把我换到了一边。只见她算盘一顿乱响，又手指翻飞的点了钞票。发现确实不对，然后又复查一遍。发现多出来7200块钱。问我：“今天有没有储户存了8000元的？”
额滴神，那一天办了那么多业务，我的脑袋已经比脸盆都要大了，谁存了8000元哪能记得呀？
主任同志还是冷静，她先把运钞车安排走，嘱咐把其他网点的事情做完最后再来我们这里。因为帐款不平是不可以交差的。一般情况下，钱多了出来，不但不能私藏，还要上报上级领导，并作为差错什么的弄不好还要通报；但是如果钱少了，就得自己掏腰包如数赔偿，后面的处罚也一点不少。额滴神，绝对是赔本滴买卖。如此这般，大家都不能按时下班，一起留下来翻查俺的帐款。
原来，有一个马大哈储户，存8000元。我收了他8000块，但是存折上面打的是800块。这位老兄拿着存折看也不看，就屁颠颠地走了。搞滴我们这通惊吓。
问题是找出来了，但是要找出那个储户，又成了很大的问题。好在我脑子好使，给他开折子的时候，留了他家电话号码。但是几十个电话一直打到晚上九点多钟，他们家竟连一个接电话的人都没有，好像是个空号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这7200块钱，我天天给这个人打电话。一直到半个月以后，就在我快失望得要去上级部门自首的当口儿，接到一个男中音的电话“请问您是哪里？打我家那么多电话，有什么事？”
。。。。。。
终于忙完，送走运钞车。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骑车回家。走到半路，忽见路边一靓妹卖桃，青翠欲滴的，正饥肠辘辘着，遂下车问道：“桃子怎么卖？”
“2块钱3斤。”声音甜美跟桃子一样。
“便宜一点卖不卖？”我心想，总不能她说多少就多少吧？好歹还个价呗。
“你说多少钱啊？”
“7毛钱一斤卖不卖？”
靓妹疑惑地看着我，好像遇到了天外来的神算子。
待我掰着手指头暗暗盘算着这笔买卖能省下多少银子，不禁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起来。赶紧头也不抬的挑了3斤桃子，落荒而逃。
在银行的柜面坐了三年多柜台，我迎来了一个调到机关的机会。从此开启了另一段啼笑皆非、妙趣横生又艰辛困顿的职业生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