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一个多年的秘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气温总是在零下二十多度。今天难得有一个好天气,气温回到了零下五度。吃完晚饭,我穿上羽绒服下了楼,准备到公园溜达溜达。天不冷,心情也好。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喊;“毛叔,毛叔”回头一看,是仁新。仁新比我小五岁,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一直都这么叫。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在我原来单位,这可是秘密。只有他知,我知,天知,地知。
想起来,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复原后分配到铁路机务段。参加工作不久正赶上,当时叫“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运动。那时服转军人在单位是很吃香的,我又是党员,政治上可靠。就这样我被调到“专案组”。
我们单位是日伪时期的老企业,历史复杂,案件也多。每天都很忙,看文件,调档案,搞外调,写报告,接待当事人。
仁新家的案子,是一个“反革命”案。说实在的,在那个政治敏感的年代,谁都不愿意接。也许是刚复原还有点军人的气魄,我接------ 事情是这样的。仁新的父亲,解放前就是我们单位的职工。“三反,五反”时,被定为反革命,理由是;仁新的爷爷,是他老家当地的大地主,有家丁,有枪。当时有一个共产党的干部在仁新的爷爷家被杀了。那时仁新的爸爸还是一个孩子。解放后,仁新的爷爷被镇压了。就这个理由给仁新的爸爸定为“反革命”。后来被遣送下乡。
按当时的政策规定,已经定性的案件,又做二次处理的,属于平反范畴。我把情况向专案组组长做了汇报。组长说;“你先去搞一下外调,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回来再说”。
就这样,我和另外一名同志(也是复原军人)来到了仁新的家乡。黑龙江省肇东县的一个偏僻的农村。到了公社“革委会”,拿出外调证明说明了来意。公社“革委会”的同志很热情,派人把我们送到了仁新家。
眼前看到的是,一坐破旧的三间土坯房,没有院墙。仁新的父亲,母亲迎了出来,我们说明了来意。看到原单位来人了,老人家有点激动,握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花。我感觉到了,老人家的心再颤抖。
进了屋,我感觉到,房子虽然很破旧,但收拾的很干净。这是一个“一明,两暗”东北农村的土坯房。仁新一家四口住东屋,老两口住西屋。(当时仁新已经有两个孩子)仁新的母亲忙着给我们做饭。说实在的,那个年代别说在农村,就是在城市招待客人都挺难的。每人每月二两肉,三两油,一斤大米,一斤面。出差得换全国粮票。在那个远离城市的农村,拿什么招待我们,真叫仁新一家难心。仁新妈把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给杀了。当时我们拦着不让,说什么都不行,没办法客随主便吧。(后来,我们走时给孩子买点东西,算是补偿吧)那顿饭是四个菜;土豆片,白菜片,豆腐,炖鸡。这四个菜是一家人的心啊。吃饭时,仁新的两个孩子在地上看着我们,我说;“让孩子一块吃吧”仁新的爸爸说什么也不让。我知道,这是礼貌,这是对我们的高看。
第二天,我们开始找当事人,调查取证。中午又是“四个菜”,晚上又是“四个菜”。这“四个菜”一家人的心。也就是“这四个菜”,才有了我后来的“错误”。
回到单位。我向组长汇报了情况,并且说明了我的意见,组长看完材料后说;“这事你办吧”组长也是军转干部,和军人办事就是痛快。这下子我心里有了底。我写了一份《关于xxx反革命案件的复查和处理意见》报了上去。
没过一个月,报告批回来了。意见是;原定“反革命”不变,鉴于两次处理,可就地改变退休,允许一个年龄二十五周岁以下的子女接班。这对仁新一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大家都很高兴。组长对我说;去吧,把处理意见告诉人家,顺便办理一下手续。按理说应该两个人去,也许是天意,当时特别忙人手不够,组长让我一个人去了 。
到了仁新家,我把批复意见告诉了他们。全家高兴得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惜没有鸡了,要是有都能杀了,全家庆祝。谈到具体问题,主要是接班问题,就没电了。都结婚有孩子了,年龄也超了。全家人都看着我,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也瞪着大眼睛好像要说什么。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但有政策,我也不好办。
人世间有些事情挺怪的。如果当时他们求我,我也就按政策办了。看着那期盼的眼神,他们什么也没说这到叫我难心了。为此我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说;这样吧,如果你们在当地政府能开出未婚 证明,出生日期能改成二十五周岁以下,这事我来办。真想不到他们把证明办成了。当时, 我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说。仁新从那时候就叫我“毛叔”。
后来,仁新的父亲办理了退休,有了工资,仁新接了班,当了铁路工人。再后来,全家都搬到城市。仁新也没让我失望,参加工作没几年就是全局的“青年标兵”。后来提了干,当了领导“毛叔”一直就这么叫着。
我这个人重感情,几十年工作中没少犯这样的“错误”。下一篇我都想好了。叫“党员大会上的检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