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原博客 - 童年故事——写在儿童节前夕

那是上小学四年级的一个夏天，一次他逃学。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街上转悠。那时我们住的院子外面有一条柏油马路，不知为什么比一般地面高出一米多，上面跑着汽车。幺根小时候是多动症，手脚一刻不失闲。走路如果不找块石头踢着，就好像不会走路，记得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说他放学后如果踢着一块石头回家，这块石头踢到什么方向他都会跟着，到家十分钟的路，他往往能走40分钟。

这一次他倒是没踢石头，而是扔石头。他不停地往那条高出地面的路上砍石头。小子有劲，能砍好远。砍着砍着，出事了。一辆卡车飞驰而过，车窗是开着的，巧到极致，幺根一块石头正好砍进了车窗。那卡车猛然停住了，司机下车就抓幺根，幺根拼命逃跑，但孩子怎么也跑不过大人，没多远就被擒住。那时社会风气好，不准打人，司机气得把幺根夹在胳肢窝里，打听派出所的位置。幺根吓坏了，一边挣扎一边哭，在司机胳肢窝里打挺。最后司机还是把幺根送进了附近的派出所。

出乎幺根的意料，民警一见司机，第一反应是一声大喝：“快把孩子放下，夹坏了你负责呀。”那司机委屈地指着流血的脑袋，却好像成了被告，只小声说：“您看，这小子拿石头砍的。”“那也不能夹着，没看孩子小吗？再说，你给吓坏了怎么办？”警察一边让一个女警察来给司机上药包纱布，一边记录事情经过。最后给那个司机写了张字条，幺根后来猜可能是开了个什么证明之类的东西，对司机说，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伤得不重。司机临走瞪了幺根一眼，还走过来摸摸幺根的头，说了句：“太调皮。”

接着那位警察和颜悦色地问幺根家在哪儿住，连一个字的批评都没有，把幺根送回家，对幺根他爸说，孩子刚才吓得够呛，您就别再说他了，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幺根他爸满口答应。但警察一走就变了脸，把连逃学带惹祸的儿子饱揍一顿，也算给那位“开瓢儿”的开司机报了仇。

幺根到现在都记得那警察的模样，一边喝酒一边对聚会的同学说：“那时的警察怎么那么慈祥，比我爸都让我亲。”

二

我和吴锵在小学时是最要好的朋友，这是在三年级以前。他胖胖的，如果按大人的话说，人很忠厚。父亲是个留苏的工程师，我记得特清楚，他爸爸妈妈住的房子里有一只现在经常能看到的折叠小闹钟，盖一合上是一个四方小盒，打开后表盘支在下盒盖上。当时只见过双铃马蹄表的我，觉得那只小闹钟简直太神奇了，而且吴锵说，这是他爸爸从苏联带回来的，由此在我印象里苏联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虽然家庭不错，但吴锵却很会节省，经常用很短的铅笔头写字，小胖手捏着小铅笔头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很滑稽；他的铅笔盒里全是像手枪子弹那么小的铅笔头和两个铝皮笔帽。我特慷慨，经常把还没用过的整枝铅笔送给他，他高兴，背着我上幼儿园的弟弟跑起来没完。而他的哥哥却和他不一样，用纸用笔都很浪费。

我记得吴锵曾哭过三回，一回是入队，那是二年级，当老师宣布了第一批入队的名单后，只听身后一声闷雷似的声音响起，他哭了，好伤心，但这一次好像对他的伤害不大，因为10天后，不知道怎么那么快，就又发展了一批，他就在其中了，而且授巾是两批合成一批，所以当两个人一起戴着红领巾放学时，他的小胖脸特灿烂。

但另一回哭，可就不同了，他哭得很厉害，而且不停地哭，谁劝也不行。从此学习成绩下降很多，上课不听讲，放学后本来我们俩是一起走，但从那以后就不是了，老师一说下课，他撒腿就往外跑，根本就不理我。后来老师找他爸爸谈了一次话，接着在班里宣布了一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他的集邮册丢了！我吃了一惊，这无异于要了他的命！吴锵从很小就爱集邮，第一张邮票他说是爸爸从苏联给他寄来的。那时集邮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到集邮公司买就是了，那时每家孩子都多，孩子没有零花钱。像吴锵家，孩子还算少的，一共四个。他集邮很不容易，整天到爸爸单位的传达室等着，一有人来取信，他就求叔叔阿姨把信封上的邮票给他，他特懂事，谁给了他邮票，他一准要帮人家去做一件好事，从来不欠账。更有甚者，他还去掏垃圾，找信封。他爸爸不给他零花钱，但文具可以给钱自己买。所以他就省着用铅笔。把省下来的那几分钱攒下，去买每一套邮票里最难找的那一张。所以他经常用小铅笔头。他字很工整，尽量做到不写错字，他说这样可以节省橡皮。他的集邮册很小，是他有一次发烧妈妈让哥哥给他买水果，他求哥哥说不想吃水果，想要那钱买集邮册，他哥哥同意了。但这钱还不够，接着他一个夏天没吃冰棍，省下了钱。他告诉我那本集邮册是8角7分钱，是一本绿色的活面的很小的集邮册，他整天揣在口袋里，那是他最宝贵的财富。结果给丢了。他说是一次掏垃圾时不小心集邮册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老师在班上宣布了这件事，并说了吴锵集邮是多么不容易，同学们应该学习他的节约行为（我查了一下资料，那时似乎全国正响应号召，搞增产节约运动），和做事的顽强毅力。说得大家十分感动。老师于是号召全班同学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去帮吴锵找集邮册。全班同学听了，一下热情高涨，个个都像接受了战斗任务，紧张而又兴奋。接着附近的垃圾箱边上就出现了我们班的同学。

两个星期后，当大家都泄了气，已经基本失望的时候，好消息传来了：集邮册找到了，不过不是同学找到的，而是一位警察叔叔找到的，这位警察叔叔是班里一位女同学郑淑平的爸爸。郑淑平回家后把吴锵的事告诉了爸爸，可能是警察的职业帮了忙，郑淑平的爸爸先打听了这一带垃圾由什么单位掏，然后用休息时间把所有负责这一片掏垃圾的垃圾场都跑遍了，最后是在丰台的一个垃圾场（郑淑平家住甘家口）打听到了集邮册的下落。那个年代拾金不昧成风，很快集邮册就到了那位警察手里。更绝的是，恰恰这位警察也集邮，他在送还这本集邮册时，把自己多余而吴锵又没有的邮票给吴锵配成套，把吴锵品相不太好的邮票留下来，换上品相好的。还给了吴锵几大张包邮票的玻璃纸。

当郑淑平把集邮册送还给吴锵时，吴锵又哭了，那哭声响彻教室，招得临班老师同学都来看出了什么事，教导主任也来了。

据说后来吴锵的爸爸妈妈带着他专门去向那位好心的警察道谢。吴锵为此默默地整整为班里做了一个学期的值日。

小学转学后由于离得远，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吴锵，前两年春节我弟弟回来过节，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老背着他的那个胖哥哥，他说，不记得了。而郑淑平我还记得模样，个子小小的，脸白白的，瘦瘦的，嘴有点撅，平时不太爱说话，自那次以后，她被选为中队委，戴着两道杠。

贴几张那个年代有关儿童的图片。这是我几年前写关于那个年代专题文章时收集的纸质素材，也有的是网上找的，但记不得出处了，现在眼睛不好，一时也找不到网址，请原谅。根利站长如觉哪张不妥请告，我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