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一）
小时候，我家八口人。除父母，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那时家里穷，只求温饱。父母苦苦地撑起一家人的生活，总算把我们一个个从小拉扯到大。
我离开父母到农村插队落户那年不满16岁。下乡才个把月，父亲就冒着严寒，辗转于长途，前往深山看望我。他发现我脚脖透过袜子破洞裸露在外，当晚就请同屋下乡带队干部王指导员的老伴为我缝补。在往后的日子里，父亲那次在昏暗煤油灯下的关切目光，仿佛一直在追随着我。
下乡刚两个月，我应征入伍到了北方，离家更远了。在我脑海里，家乡变得既模糊又清晰，而且愈发美丽。我从信件中揣摩家中和家乡的变化，眼前经常晃动父母劳作的身影和在家时的“跟屁虫”小弟乖巧可爱模样，时时把家乡和家人带进梦里。
终于有一天，我踏进阔别四年多的家门，尽情地享受亲人相聚的喜悦，倍觉周围的一切是那样亲切和美好。父母絮絮叨叨，说起当年的分别。记得离家的那一天，大雪纷飞，我随大队人马由瑞昌转到九江，集中在九江剧院等候出发，其间回家匆匆道别，对父母说好不要去送。这次见面才知道，父母后来还是估摸着去了车站，只是送兵的专列已走，他们在寒风凛冽的冰天雪地扑空而归。我笑着应答父母的话，眼中却已噙着泪花。
还是在我当兵的头一年，姐姐去信说大弟的一套新衣已做好，指望我能寄回几颗军扣。这件事情虽小，可是我这个新兵却无法办到。想到千里之外的大弟眼巴巴的期盼，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在上海空军政治学校学习时，上高中的小妹给我写过一次信，说身上穿的大多是两个姐姐的旧衣裳，希望我给她买一套新的。不知怎么回事，这封信我没有收到。尽管回家时我给她捎了其它物品，可是并不知或许是她犹豫良久才道出的热望。小妹把信誊在日记中，后来我无意间看到。多年后妹夫也看了此信，并当作笑谈。每当提起这件事，就会让我想到当时看过信后那种无言的抱憾。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在一起，最容易谈起家中往事，谈得最多的还是父母。母亲一生从未出过远门，连火车都没坐过。父亲退休后不顾年老体弱，还辛辛苦苦地挣钱来补贴子女。想到这些，我懊悔自己作为长子回报他们的实在太少太少。大家都说，父母如果活到今天该有多好！
（二）
1979年底，部队机关干部评定职级，我在空军易县场站政治处定为正连职干事，按资历有点偏低。次年职级微调，张双勤主任对我说，这次先照顾要转业的老同志，下次考虑你。此后这项工作冻结，领导的承诺变得渺茫无期，闲谈中我不免流露出不满情绪。陈力三副政委笑着安慰我，说你有一个幸福家庭哩！言下之意，凡事要想开，人要知足。
职级与家庭，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在旁人眼里，把我这两件事联在一起了。说起来不假，自从有了小家，使我知道什么是缘分、什么是一家三人世界的温馨。诚然，世间上不可能事事如意。希望人在幸运中留点缺憾、在不幸中有所弥补，这本是人之常情。陈副政委言之有理，我释然了。
从年青时携手走到如今，许多人都说我们两口子真好。可我并没有在意好在哪里？
我这个人趋于内向、言辞不多，妻子快言快语、风风火火。两种性格迥然不同的人搭配在一起，这也许是上天的有意组合吧。我们经历最初远隔千山万水的长相思，有过相当一段缠绵缱绻时期,留下幸福美好的记忆。而更多是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相依相守，让时光不知不觉地将一纸婚约化成浓浓亲情，任岁月磨砺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老两口在一起，触电的感觉自然不会再有，但更深知今生世互不可分。妻子在外喜好问事，在家喜欢管事。既然有领导欲，家中的日常事务一概由她说了算，一般来说我都服从。当双方说不到一起的时候，免不了磕磕绊绊。不过，赌气归赌气，一旦谁有个病痛，也痛在另一个人心里。
在家中我经常有理说不清，而妻子在外却很通情达理。在交往的圈子里，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我们一般都谈得来，也玩得来。妻子能烧一手好菜，惹得很多人都喜欢来我家享口福。
（三）
儿子不满周岁时，第一次随妻子到部队。他在车窗用小眼睛滴溜着面前几个穿着同样军装的人，旋即就扑到我怀里，到了房间，趔趄在床沿，挥动小手就叫着要“糖糖、饼饼”。两岁时，我用自行车驮他经过交警队门前。见到穿警服的人，他小手一指，立即蹦出“派所-捉人-好怕”几个单词，边说边拍胸脯，逗得路人也跟着笑。上小学时，一次我突然发现他笔记本上的一段话：“今天xx打了我，把我压在地下，我哭了。”看后有点心疼，又觉得可笑，心想这小子真没有用。后来，他喜欢与强者为伍。
这小子悟性还可以，只是学什么、干什么都浅尝辄止，缺乏耐性。读书成绩，虎头蛇尾。欲求扭转，为时已晚。臭小子读书心不在焉，倒很热衷于体育运动。在高中，每天放学，踢过足球，又去健身，还经常游泳。结果歪打正着，一米八三的个头，体质很好。后来参加征兵体检，军医说，这小伙子发育得很匀称。
他在中央警卫团礼宾中队服役三年，经受部队正规紧张生活磨练，长了不少见识，抬过邓小平、杨尚昆和彭真的灵柩，见到当兵时所有中央领导人和大多来访的外国首脑以及众多社会名流。退伍到公安部门工作，曾在基层民警年度综合考核中列为九江市公安局浔阳分局第三名。后来实行警衔，退伍兵不能进入警察系列。好在他喜好看书，涉猎较广，虽属蜻蜓点水，毕竟受益其中。应试公务员，在同一职位过千人报考的情况下，以笔试和面试双第一的成绩被录用，从而正式取得做警察资格。
这辈子儿子留给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正规大学。所幸的是，他在学校没得到的，在社会这所大学有所弥补，如今也是个小小人物了。可是在家里，他就是长不大，日常生活离不开娘老子伺候。
儿子对自己婚事一直显得不着急，开始，我想这样也好，老两口可以多自在一些时候。可是，久久看不到动静，又有点沉不住气了，老伴更是把话挂在嘴边。终于，事情有了着落。儿媳进门，实际上我们也是认了一个女儿。老伴总是说我们在儿子身上没花多少钱，意思是省了一笔指望让他继续读书的开支。这下可好，倾尽财力，我们已经捉襟见肘了。怎么办呢？儿子嘛，生来就是讨债的。这笔“债”，儿子说他会还给我们。我看这小子怎么还？
妻子而立之年
一家三口
父与子
同龄人不惑之年在长江小孤山
天命之年游云南
花甲之年休闲于九江新区
儿子儿媳近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