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的 思 念
----今天是母亲去世四十一周年的祭日,谨以此献给我的母亲。
我有一把小提琴,【东方红】牌,1950年中国东北乐器厂制造。它跟我在一起已近五十年的时光,是它把我带进了音乐的圣殿,给我带来欢乐,带来希望,它曾经让我在音乐的星空里徜徉,遐想。
今晚我又把这把琴拿了出来,让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它稍略显旧的琴身,又一次把我带进那个沉淀着一个永远不能释怀的往事里。
岁月蹉跎,往事难以回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那个春天,刚上中学的我鬼使神差的喜欢上了小提琴,是它那美丽的琴身?还是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声音?我不知道,说不出,道不明,就是喜欢到了夜思梦想的地步。外面有演出,站在乐池或乐队边看;商店柜台里有琴,站那里一看半天。但想归想,我知道这是一个奢望,平时家中吃饭都成问题,母亲又有病在身,何钱买琴。
夏去秋至,将最后一筐金灿灿的玉米抬进粮仓后,我带着一身的泥土学农归来。推门进屋,母亲接过我的行李,猛然间我发现床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琴盒,我吃惊的看着母亲,“我看出来你喜欢它,半年才把钱凑够,只能买了把旧的。”我飞也似的跑过去,打开铮亮的锁扣掀开琴盖,原先的主人保护的很好,螺旋波浪型的琴头,光亮的面板,流线迷人的F孔,白色马尾的弓子,到这时我都不敢相信这把琴今后就是我的了。“既然有了,就好好学、好好练吧。”我兴奋的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看了母亲一眼,只简单的答应了一句“嗯。”也没问母亲哪来的钱,小心的盖上琴盒,标签上写着75元。
音乐之门打开了,这位乐器皇后带我一步步走向艺术的殿堂,每当看到我不知疲倦的抄谱、练琴时,母亲总是在一边静静坐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第二年的冬天我参军了,告别母亲的眼泪带着这把琴我来到部队,从此连队的业余时间少了些寂静,多了稚嫩的琴声,每当想家,想念母亲的时候,营房后边的山坡上就会传来带着弱音器奏出的思乡的心声。连队里年节自演的节目,和共建单位的联欢,都有这把琴的出现,六军宣传队的乐队里也有它的身影,曾记得,军宣队排练节目的间隙或休息时间,乐队的战友们高兴时一起即兴的合奏一曲《卖花姑娘》《桥》《多瑙河之波》,那是多么惬意的时光。正当演奏的技艺随着我的年龄一起增长的时候,母亲却因重病离开了我。
我退役了,带着这把琴回到了家。略显苍老的父亲把我迎进家门,“离家七年了,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他脸上带着笑容。当他看到我手上提的这把琴时,他接过去正反仔细看着,许久对我说,“为了买这把琴,你妈妈半年多没吃药,如果按时吃药的话。。。。。。”时间似乎停止了,我从父亲的话里明白了一切,呆呆的在那几站立着。
夜已经很深了,我木木的坐在母亲的遗像前,一枚燃烧的清烛旁放着这把琴和厚厚的一摞琴谱。看着母亲微笑慈祥的面容,我在用滴血的心和她说着话。突然间,我像发疯了一样冲到祭案前,将所有的琴谱全部撕得粉碎,我为什么要学琴!为什么!为什么!正当我将已经举起的这把琴要摔向地面的时候,我停止了,这是我身边母亲见过,摸过,听过它的声音的唯一的东西了!这天夜里,我在母亲的遗像前长久的跪着。。。。。。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用这把琴奏响过乐曲。
转眼间又四十年过去了,真是岁月如梭。虽然再没有奏响过这把琴,但不管到什么地方久住,我都要把它带在身边,就好像母亲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一样。每年的清明和今天,我总是在这个时间燃上一根蜡烛,拿出这把琴,先轻轻的擦拭一遍,然后仔细的调整好它的音律,端详着它,让它和我一起陪着月夜的风度过这个晚上。
夜又深了,窗外的小虫低吟着,树影婆娑,思念的泪已经干涸。看着漫天的星星,真想让风替我抚一把琴弦,让这金珠落玉盘似的音符随着风飘向远方,飘向夜空,带去我的思念,带去我的祝福;告诉母亲,我------在这里为您守候。
2016年7月25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