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菜缘》上部
入伍当兵的日子,很长时间似乎都和种菜结过缘。原以为到部队不是军事训练,就是战备值班;不是练习队列就是整理内务,不是政治学习就是开班务会,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自打入伍来到北京门头沟斋堂开始新兵连生活,一直到后来训练结束远赴山西灵丘场站,几乎没断过跟种菜这活儿打交道。
没到灵丘场站前,我们几乎有近大半年的时间在北空通信团斋堂训练营接受新兵训练,每天除了出操跑步,走齐步拔正步之外,还有就是政治学习,开班务会,整理内务,打扫卫生,其余时间几乎全部都在教室里度过,认真学习收发报技术。
当时作为新兵培养的另一项内容是让战士们参加集体劳动。集体劳动五花八门,有时候大家动手平整操场,有时候清理营房周边的环境,也有时排里会安排我们在宿舍的后墙外整块菜地种菜。
种菜咱外行,当新兵那会儿,战友们几乎个个信心满满,怀揣梦想,特别想好好表现,争取让自己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虽然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也组织过集体劳动,也到过农村或邻近的部队农场干过一些农活,但当时似乎都是跟庄稼打交道,挠秧、拔草、捡麦穗、割稻子什么的,从来没有接触过种蔬菜这活。爹妈没教过,自己没干过,手把式又不给力,脑子里虽然想着好好表现争个先进,可就是有劲使不上。
我们新兵班那会,有将近一半的新兵来自当时天津的西郊区,其中有几位都是种菜的好手。下了菜地,到了真刀真枪比划的时候,那可是这些来自农村战士们展示绝技的光荣时刻,看他们那手法,那动作,无一不透着功底。无论是除草耪地,还是下种育苗,样样做的精准到位。这让我一个城里来的兵内心充满了羡慕嫉妒。有一次我曾尝试着跟他们学习怎么除草,可手中的锄头就是不听话,一锄头下去,草是除掉了,但菜苗也随之“阵亡”了。
当时最让我佩服的种菜能人是我们新兵班的一位叫杨景新的战友,此人入伍前就是天津西郊区张窝公社的农民。干农活那可是个行家,种菜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杨景新比我们都年长几岁,据说刚入伍时就已经有了称心如意的对象,家里也给订了婚。他当时的样子似乎长的有点老相,上身略微有点驼背,面色黑的有点像京剧里的包公。爱笑,爱说,爱和他人争辩,理论起事情来是那种分不出输赢决不罢休的人。我估计要不是他身上穿着那身军装,他几乎可以不用化妆,就能在电影里饰演一位真正的农民。
杨景新是我特别佩服的种菜能手。刚到北空训练营开始学习报务的时候,记得我们连队宿舍后面有一块疙疙瘩瘩的黄土地。有时候我们晚上熄灯前会三五成群地来到后院那块荒地上,看夜空中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就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荒地,居然让老杨为首的几位战友整成了菜地,地翻起来了,碎石块被耙了出来,就这么稍微一收拾,嘿!原来看着不起眼的荒地立刻变了模样。横有沟,竖有垅,黄土被他们一锹一锹地翻过来,又像战士整齐排列的队伍一样,规则有序地一字排开。
土地清整好了以后,撒上了家乡带来的菜种,水浇上去之后,不久居然长出了绿油油的菜苗,跟着他们又是间苗,又是松土,又是除草,样样干的干脆利落。老杨用他那娴熟的种菜手艺,几乎征服了班里所有的新兵,也让我们班在排里,甚至在连里争了光露了脸。几个月之后,当一颗颗翠玉般的黄瓜,一个个火红的番茄,一串串鲜嫩的豆角收获的时候,我甚至感觉这简直是奇迹,是这些来自农村的战友们那一双双粗糙的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地处雁北地区的灵丘县是个苦地方,虽然部队里的生活和当地支角村,高渠沟村那些几乎赤贫的老乡们的苦日子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但连队的伙食还是特别不尽人意。在这四面被峰峦包围的山区,蔬菜和副食品供应极其短缺,每天只有几毛钱的伙食费也让炊事班的弟兄们捉襟见肘。当时连队里的伙食差,粗粮多是一个原因,肉蛋供应少是另一个原因,还有就是蔬菜供应奇缺。
其实当时灵丘场站周边村里的老乡们自己也种些蔬菜,但由于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收获的蔬菜一般自己都舍不得吃,大部分被送到集市上出售,然后用卖菜的钱再买回一些柴米油盐等日用品。有一次我在连队附近看到一个当地到的农民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儿敲打着高高的杨树枝,我有点好奇,走过去不解地问他这是干什么,那农民告诉我说是为了把没有开花的杨树花穗打下来,用盐腌了当菜吃。当时听了这个话,让我心里难受了好几天,雁北老乡的日子确实过得太苦了。
为了改善连队的生活,各个基层单位都开展了类似早年南泥湾大生产运动似的生产自救。连里也组织我们在营房四周开了荒地种上了各种蔬菜。记得那时种的最多的是长豆角和莴笋。天津的战士还从家乡寄来了黄瓜种子,种上了黄瓜。当时我们连里种菜,没有丁点儿化肥,用的都是有机肥料
– 大粪。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当时的蔬菜都可以称之为绿色有机食品。
大粪作为当时唯一种菜的肥料来源非常稀缺,老乡家里,由于人口少,吃不饱,所以他们的粪便也少的可怜。为了多弄些肥料,个别老乡居然晚上趁着风高月黑之时,到连队的营房厕所里偷战士的粪便。有的连首长偶尔也曾经为大粪的不翼而飞伤过脑筋,连里甚至有人出馊主意,让晚上派人值班站岗看守粪池!好在当时除了那个提议者之外,并无他人附和响应。否则,说不定当时真让战士们晚上站岗守大粪,兴许这事儿今天就成了相声里的一个包袱了。(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