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五音不全的教歌员》上部
来灵丘当兵进入第二个年头之后,除了在报房负责日常报务值班,连里还让我担任了一些现在被称之为社会工作的活儿。连部黑板报的编辑,图书管理员,文化教员,教歌员兼全连歌唱指挥。
在灵丘场站,无论你是首长还是士兵,无论你干地勤还是干飞行,无论你是现役还是家属,有几种声音几乎早已融入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它们分别是:作息的军号声,几乎全年都在刮着的风声,强五飞机搏击长空的惊天轰鸣,以及战士们雄壮的队列号子和那些耳熟能详嘹亮的军歌。
军歌似乎是战士们的魂,自打刚刚入伍的那天就学会了《我是一个兵》, 以后又学习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我们是通信兵但也经常将《打靶归来》挂在嘴边。特别是那首《解放军进行曲》,当你口中或耳畔听到“向前!向前!向前!那高亢洪亮的歌声时,军人的激情似乎迅速地被点燃,战士们的血液一下子被加热到沸点。
其实让我当连里的教歌员完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误会,因为我压根就是个五音不全的人。事情是这样的,入伍时我一直随身带着一只从小就十分喜爱的口琴,之后来到山西雁北的灵丘,那只口琴依然忠实地陪伴着我。想家的时候我把它拿出来看看,郁闷的时候我吹几个曲子,没人的时候我攥着它,呆呆地想着那些自己童年时和口琴之间发生的故事。所有的回忆都是甜美的。当时感觉我的口琴似乎就是一个魔术师,它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一下子就可以把我带回到那些曾经的少年时代,带进那梦幻般的时光隧道,带回我到日思夜盼的家。
大概是战友们或连里领导看我经常吹口琴的缘故吧,他们都以为我入伍之前是个文艺骨干,于是一致推举我当了连里的教歌员。说实话这活儿对我来说当时其实是赶着鸭子上架。别看我能用口琴吹曲子,但其实我根本就不识谱!五音不全的我即便是看着简谱学唱也免不了时时跑调。说来也挺奇怪的,有了我这支口琴,只要我照着简谱吹几遍,基本上就学会了那支歌。就是因为这支口琴,连长非认定我是连里唯一识谱的战士,辩解吧也说不明白,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当上了连里的教歌员兼指挥。
至今回忆起来也挺惭愧的,当年领导布置下来的那些新歌对我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唯一能支撑我把它们学会并教给战友们唱会,其实都是我那支口琴的功劳。靠着它,我才能很快熟悉那只曲子的旋律,唱好每个音符,然后再煞有介事地去教给其他战友。有了这支口琴的神助,我这个所谓教歌员的功底才没有露馅穿帮。
有段时间我被派到一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去担任临时电台值班。一间孤零零的报房坐落在高高的黄土坡上,坡顶上架着一部小型电台, 每天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开机和几十公里外的靶场联络。遇有飞机打靶投弹的作训任务,我的工作就是及时准确地将战机打靶的成绩抄录下来,再发转到相关作训部门。 由于每天开机联络的时间很短,中间有大段时间无事可做,加之四周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又没什么地方可以闲逛,无奈之下,只好一个人来到报房外,静静地坐在黄土坡上,吹几支口琴曲,顺便让无聊的大脑伴着琴声胡思乱想。坐在这高高的黄土坡上放眼望去,四面的峰峦几乎没有多少树木,到处都是暴露的黄土和满山的石块。抬头看看天空,蓝天上点缀着几片白云,远处是依稀可见的牧羊娃和紧跟着他身后的羊群,眼前这近乎原始的景色构成了一幅挂在天际的油画。一切景色似乎是静止的,只有远处那移动的羊群和我身边这琴声的变奏,在提醒着我,眼前这一切不是静止的画面而是活生生的动态世界。
指挥大家唱军歌不光可以丰富战士们的文化生活还是个可以调动战士们情绪,提高部队士气。记得有一次晚饭前,连长按惯例给全连训话,简单总结一天的工作之后,末了问了一句:“同志们说对不对啊?”本来这个时候,大家应该情绪高涨声音洪亮地齐声回答“对!”,但当时连里战友们可能是累了或肚子饿了,回答的声音多少有点参差不齐。于是连长命令我指挥大家在饭堂门口唱歌。
当时大家早就叽里咕噜饿得不行了,饭堂内饭菜又飘出了诱人的香味,战友们饿着肚子,歌声也不怎么高亢洪亮。连长还是不满意,于是命令“再唱!”当时我记得好像连着指挥大家唱了三支军歌,直到连长感觉大家士气上来了,才解散开饭。当战友们涌进饭堂狼吞虎咽吃着晚饭时,相信大家对民间的所谓“饱吹饿唱”的说法从此有了相当深刻的认同。
就像学会了某个技巧就需要展示的机会一样,战士们学习的歌曲也要有一个大放异彩的平台。部队讲的是战斗力,既然是战斗,那就有竞争,有输赢。学歌其实是为了在和兄弟连队拉歌时拔得头筹,至少是为了不输得那么难看做准备。所以我们的歌声不求唱的最好最准,但求唱的声音最高亢最洪亮!
当时几乎一切以营团为单位的各种集体活动,都成了战士们“斗歌”的最佳时机。一遇到拉歌,放眼望去,官兵们憋红着脸,张开大嘴,昂着青筋暴露的脖子,几乎是在冲着友邻单位“吼歌”,那阵势真是排山倒海,摧枯拉朽,场上你来我往的竞争此起彼伏,甚为壮观。(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