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雷达兵的衣食住行
吴波清
怕苦是人的天性,吃苦是人生的资本。历尽艰难困苦,才会百折不挠。在雷达33团战斗过,就更能辨别甘苦,理解幸福,懂得珍惜,获得成功。
一九七O年底至一九七九年春,我在驻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空军雷达兵第33团服役。面对极其艰难困苦的自然环境,全团官兵同甘共苦,和衷共济,求生存,谋发展,保战备,守边防,出色完成了保卫祖国北部领空重任,谱写了一曲曲动人的艰苦奋斗凯歌。这里,谨以自己亲历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片段,折射雷达33团官兵艰苦卓绝、奋斗不懈的战斗倩影。
衣
七○年冬,我在湖北孝感应征入伍,第一次见到并穿上要到内蒙古去的衣:一顶羊皮帽,羊毛黑又长;一双大头鞋,足有四、五斤;一套棉衣裤,穿上鼓鼓囊囊。中原人没见过这行头,大概只是在电影《林海雪原》里看过,什么“座山雕”、“一撮毛”之类,玩伴们说这就是一副土匪模样!我心里明白:要去很冷很冷的地方!
莫看这身打扮厚重,真到了内蒙它还不受用。冬天的深夜,站在雷达连的山头上,再加一件皮大衣,全身还是透心凉!捂着大帽子,帽扇两边和眉毛、胡须结出了冰霜。不时还要摸摸:看看鼻子是否还在脸上!大头鞋在内地穿着流汗,在内蒙穿着结冰,在哨位上寒不自禁,跺个不停。不然,真不知道脚板还能否长在腿上。冬天去放羊,野外气温低,必须穿戴蒙古帽、蒙古袍、蒙古靴,一身打扮与蒙古人没什么两样!放羊归来,连队的狗都不相认,追着咬个不停,直到你露出真模样。
食
军营第一餐,吃的是窝头、稀饭、咸菜。初见窝头,称它为黄金塔,既耐看,又引馋,拿筷子穿上一串。谁知道这家伙不是米,不像面,咬不动,嚼不烂。哪能吃呀,只好扔!再去打稀饭。稀饭真叫稀,一桶清水里,若隐若现些许米粒。拿起大铁勺,满桶来回追,捞不起几粒米。后来听说,这是上餐的剩米饭,加上白开水冲出来的。咸菜是白萝卜丝裹精盐,白晃晃,亮晶晶,煞是养眼。送到嘴里,冰冰凉,又苦又咸!好看难下咽哟!
内蒙多伦连,传说“伙食好”。每天有细粮:陈化米面,每日一餐;伙食花样多:小米、包谷、高梁、黍子、荞麦、莜麦,五谷杂粮样样全。最可怕的是“压合酪”、“钢丝面”,吃得进去,拉不出来,在肠肚里胀气。那个难受呀!大凡吃了这东西,有一件事必须做:到营房和阵地间的山坡上来回爬。干啥呢?消气呗!
七七年初,我在东红花山连当排长,冰冻封山个把月,山上无水,又很少雪,洗漱不说,吃喝都难。全连官兵一天一出动,在山坳里捧雪,掏冰,用脸盆装回化水煮饭。冰块残雪化开后,大锅上浮着一寸厚的草茬粪渣,锅底下沉有一寸厚的碎石泥沙。面上的捞一捞,底下的刮一刮。有一次,我留意将捞出的羊粪蛋数了一数,十一颗,一个班呀!捞了刮了,再倒进大米,煮成灰粑粑。盛到碗里,明有粪渣,暗有泥沙。吃到嘴里,沙石磕牙,不能叽嚼,只好和巴和巴吞下。
七八年春,跟随王振文团长到啥巴嘎连检查工作。这是雷达3团撤编后调入内蒙的一个连队,住的都是泥巴房。一天快开午饭了,我到厨房去转转。大军锅上架着木架子,正在压合酪。一大锅水,热气腾腾。炊事员压出的合酪在往锅里掉,热气将低矮厨房顶上的冻泥化开了,蒸气和着泥水,也在滴答滴答往锅里下。隔不一会,掉下一块泥巴,足有半巴掌大。炊事员眼疾手快,抓过铁勺,朝那泥巴入锅的地方舀出一勺浑水,就算没事了。我朝炊事员瞟了一眼,他无奈地说,没办法,不能重做了,重做也这样。这浑水泥巴煮出的合酪就是全体人员的中餐,别说我要吃,团长也得吃呀!不吃吃啥?
住
边防雷达连,住蒙古包,干打垒,低矮平房。蒙古包潮湿、阴冷、腥臭;干打垒粉尖密布,虫蚁出没。低矮的房间空气浑浊,光线昏暗。战斗值班室通常都在地下、半地下,其生活工作条件可想而知。七二年冬季的一个清晨,我从值班室起床后,欲爬出去检查雷达天线,可是门被冻住,开不了,门窗和地下通道都被大雪掩埋,一个人在地下室,好恐怖,象被活埋了一般。直到连队组织人员上山破冰铲雪,才把我从地下室挖出来。
七三年冬天,很冷很冷。跟随营长华在钦,带着战士小李,到回头梁勘测新阵地。每天跋涉几十公里,很辛苦、很劳累。晚上借住在当地的一间小土屋里。小土屋没床没炕没炉火,屋顶、四壁挂满了冰碴。我纳闷:这能住吗?脚踏茫茫雪原,迎面寒风呼啸,不住这住哪?!我们架起木板,解开背包,铺上单褥薄被,大头鞋再扎紧点,羊皮帽再压低点,和衣蜷缩在土屋里。床上没有一丝暖意,全身上下感觉冰凉,心里咕叨:“回头梁”,你真是“回头凉”哟!“好冷好冷”的感叹尚未过去,“好困好困”的睡意袭来,不经意中,一夜过去了。就这样,我们在回头梁工作了三天,住了三夜,竟然没累垮,没冻病,顺利完成了勘测任务。
行
当年内蒙的主干道,是乱石铺垫,坑洼不平。便道则是畜踏车轧,自然形成。长途汽车车顶后半部,布满了大小深浅不等的圆坑,那是汽车颠簸时,后排乘客从座位上弹起,脑袋撞上车顶撞出来的。我常外出学习、开会、下连队,坐公汽较多,进出锡林浩特的公汽车顶上的圆坑,大概有几十个就是我的脑袋撞的!
七七年冬天,锡盟遭遇大雪灾,积雪深达一米,交通基本中断。我跟随团政委徐承钦,乘座从导弹部队调来的履带牵引车,赴四方山连指导抗灾保战备工作。狭小的驾驶室乘坐着六个人。我坐在驾驶座背后一尺见方的铁箱上,腿不能伸,背不能躺,站不起来,坐不落臀。与其说是坐入,不如说是嵌进。时间短不要紧,可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个难受劲呀,真够呛!当时,我对幸福的渴望、对自由的追求集中到了一点:谁能让我把腿伸一伸?!车子在雪地里艰难爬行,十多小时后,天快黑下来,才来到四方山前。营房依稀可见,雷达天线若暗若明,突然咔嚓一声!履带断了。我们只能弃车步行。积雪的表层冰冻不均,一块软一块硬,前两步走在面上,后一脚就可能踏入深坑。是走、像爬、似滚,折腾三个多小时,直到深夜12点,方才到达营地。我当时年轻,不打紧。可怜可敬的徐政委,他当时已年近五旬 !边防雷达兵,行程就是如此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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