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整编改隶
奔驰的列车继续向祖国的大西南开行,二连的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已不再是议论的话题,更何况有师政治部的王××干事在先;抗日战争时期还有汉奸呢,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列车驶向桂林的途中,不时地穿梭桥梁变换着轨迹,在湘江的两岸行进。临时停车了,战士们下车活动活动腿脚,眺望着壮美的大好河山,感叹了:这里的山和水跟我们北方不一样唉,常听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离桂林还远着呢,可这里的江、山竟是如此多娇!
这里的山是绿的,水是清的。山从广阔平坦的农田中平地而起,高耸入云。远远望去,像炊事班不高明的战士捏的不很规则的棒子面窝窝头,还有的像一匹卧着的骆驼。这里虽然没有我们常见的太行山那样绵延起伏的雄、悍,却是山水奇特、景色秀美,真可谓风景这边独好。还有的跑下到江边,用手捧起甘甜的江水喝个不停。喝过水后再洗把脸,痛快呀!这对于一群从未领略过江南风情的青年战士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的福分了。凝视着清澈见底的江水,不由得让人想起,好像印证了毛主席在哪一首诗词里的诗句:湘江北去,鱼翔浅底。
列车在南宁停了下来,我们不再乘火车行进了。经过了紧张有序地快速卸车,我们的汽车编队,徐徐行驶从南宁市区穿过。大街两旁栽植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树木,树脖子上还吊着许多怪模怪样的果实,后来才听说是木瓜。车队在距离南宁市几十公里的一个叫吴圩的地方集结,我们被安置在广西农业大学的吴圩农场驻扎休整。
此时正在文革期间,部队的休整并不是无声无息的。想象不出未来的战场是个什么样子,但“早请示晚汇报”、“三忠于四无限”的活动却是更加有声有色。我们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跳着“忠字舞”接受了整编。
上级将我们高炮营改隶归位到了新的部队建制,名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部队第十九支队五十九大队八中队。这样的部队称呼,对内对外是一致的,再没有什么别的部队番号了。一般而言,作为一个当兵的,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一名有素养的士兵,也要弄清楚上上下下的来龙去脉:我们高炮营配属的是北京空军高炮八师的二十四团,也就是五十九大队;眼下我们的直接上级在哪里,不知道。这个团又是配属广州空军高炮九师的,也就是十九支队;师部在哪里,不清楚。至于北京空军高炮八师的二十四团以及广州空军的高炮九师,他们在国内的部队番号,我们就更不知道了。但我们都知道,空军高炮九师隶属于广州空军第七军,军部就驻在南宁。
战士们惊呆了,没有几天的时间,气候变了,眼前的景色也变了;名义上是后勤部队,身份却成了空军。接下来是换发新军装,新军装不是当时空军的蓝颜色,还是国防绿的。但样式怪怪的,布料比脱下的军装要好的多。每人配发一把篾刀、一只百花铁皮的水桶、一顶钢盔和一顶没有见过的帽子,后来我们都把这个帽子叫洗脸盆。唯独没有配发标志,没有了我们解放军的红帽徽和红领章。
另外绝让人想不到的是,无论官还是兵,每人配发了一双咖啡色的塑料凉鞋。真让人费解: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集团,却要穿着资产阶级的凉鞋跨出国门,同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军去作战……?看来只有我和张钰是资产阶级了,因为我们俩人比别人多了一双。不多想了,做儿女的,对得起“母亲”就行了,恐怕是只有“母亲”明白儿子的心思。
我们进行了又一轮的轻装,将脱下的衣服和用不着的个人物品再次包装。在包袱皮上写好个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收件人的姓名、原来部队的名称、配属部队的名称和规建后新的部队名称。用针线缝好后上交,不知道拉到哪里去寄存了。这种工作看似简单,战士们心里明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是空喊口号,这是面对生死观的又一次考验!
在文革中的农场,和全国一样的热火朝天。大喇叭里传出来的广西话,一句也听不懂。但军民关系特别的融洽,农场职工听到我们说的是北方话,很多北方人纷纷和我们来认老乡,要我们到家中做客。这些农场职工有很多人是解放战争四野南下后退伍的老兵,还有些是印尼反华后的归国华侨。人民子弟兵同父老乡亲的军民鱼水之情是那样的不同寻常,知道我们即将开赴前线,真有点儿像歌曲里“母亲送儿、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感觉,却又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以前我们不知道,国营农场的职工和农村的公社社员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农村的社员掙工分,农场职工发工资。十一、十二月份南宁的气候,如同我们北方的夏天。广播里说近几天有霜冻,我们没有感觉到什么,却冻死了农场职工的好几头水牛,我们觉得好奇,农场职工沮丧。当他们听说要支援前线时,却毫不吝啬。部队需要向农场职工购买一些用于搞伪装的物资,房前屋后的毛竹让你随便砍。好粗的毛竹啊,一棵几十米高的毛竹只收两毛钱。毛竹根部有水桶粗,如果在我们北方,锯下两节来,就是一副担水的好水桶。
官兵们衣着怪模怪样的据说是越军样式的新军装,新军帽,嬉戏欢笑。毛主席的语录和老三篇继续背诵,毛主席语录歌继续唱。还有样板戏,谁都能唱上几段。少有的一点儿自由活动时间,跑到就近的小卖部买甘蔗,二分钱一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啃个不停。可能是怕夜长梦多或者是任务的需要,不让你有一点空闲,新的任务又来了:我们开始学习外国话“越语”和越南民俗60条,像下面的小册子,一个班才能分到一本。
由于驻地分散,连队向我传达了营部的指令,营里要开誓师大会,要我来完成写会标的任务。没有写会标用的纸张,需要到距离驻地几公里的农场小商店去买。买几张纸,还要派一个人跟随着我,妈的,什么玩意儿,我闷闷地想:是怕我跑了不成,不信任我,可以让别的人去吗!和我同去的是我们连的文书王×,这还差不多,我和王×很要好。我敬重王×,他身体瘦弱但很有文才,还有一笔好字。就是王×和我在一块儿,曾经为出席兵种和军区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我们连指导员杨×到处作报告的文字材料,一次次地修改,一次次地编纂,一次次地誊抄,熬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们两个人畅快地步行几公里,来到了小商店。店里除我们需要的纸张,还有驻地附近小卖部里所没有的小柑桔,一毛二分钱一斤,我们买了二斤,倒在帽壳里。边走边吃边谈,吃了一路谈了一路,那畅快、甘甜的滋味儿,至今回味尚存犹新。我们行走的小路,两旁多数是空旷的蔗田,我们交谈时把声音压得很低。王×的思维和认识比我要深刻的多,我们谈到了许多不敢同别人说和别人不敢想的问题:什么林副统帅和中央文革组长江青让我们这样的搞三忠于四无限,还要跳什么忠字舞,有点过头,会物极必反的。什么我们那个积极分子的指导员,就是利用了这个极左的突出政治在投机钻营。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丁点雷锋的无私,更没有郭兴福过硬的军事本领。……
我们在农场草草地度过了1968年的元旦。元月8日,抗美援越誓师大会在广西农业大学的操场召开。会后,各连组织班、排讨论,表决心、谈认识。
元月12日,部队进一步做了出国作战的动员:对任务、特点、伟大意义、行军序列、行军速度与注意事项以及出发时间进行了详尽的阐述。接下来又是例行公事式的组织班、排讨论,表决心、谈认识。战士们心中在暗暗地打鼓,这下部队可真的要拉到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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