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佘义战很难把他和高大的西北汉子联系起来。小小的个子圆圆的脸,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张嘴露出微黄的牙齿:“嘿嘿!子(指)导员。” 就是这样一个老实憨厚的小伙子,想不到竟被狂犬病夺走了他年仅24岁的生命。 佘义战离开我们22年了,阴阳两隔,义战,现在你好吗?不寂寞吧! 记得最后一次和佘义战聊天是这样开始的:“佘义战,你们陕西流传‘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米脂的女人是不是很漂亮啊?” “嘿嘿,指导员咱不知道哩!”他总是憨憨地回答我。 “都快升级当爸爸了还不好意思!这回你媳妇来部队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她呀!要多给她做些好吃的,到时候准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对他说。 接下来几乎都是我不停地说不断地问,他好象是在听又好象是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问我:“指导员,未来的嫂子一定很漂亮吧?计划什么时候结婚?” “漂亮谈不上,看着顺眼不招人嫌就行了,准备在今年十月一日结婚。到时候还要请你掌勺,做几个象样的菜,大家在一起好好热闹一下。”我答道。 说到这里只见佘义战的小眼睛放光,他说:“指导员,等你结婚的时候,咱们维护队的弟兄们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你和嫂子表演一个节目,唱一首黄梅戏《天仙配》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好吗!” 是呵!维护队离军部远,平常弟兄们的文娱生活本来就很单调。队里全是男子汉,电视尽是雪花点;出门抬头只见山,无事大眼瞪小眼。佘义战自从入伍后就一直在维护队,一干就是六年。为了部队的建设而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我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他没有别的奢望,如果有机会他想到唐山宾馆或者其它大酒店学习一段时间的厨艺,并拿个厨师等级证什么的。等以后复员回老家咸阳市,在当地的宾馆里安排一个工作,能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对他说这事以前有先例应该不难。 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某一灾难或危险逼近的时候,当事人竟毫无意识和感觉,也许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佘义战是炊事员,要经常到老百姓的村里买菜购粮,就有可能被狗咬。问题是他没有这方面的医学常识,被狗咬后必须马上打狂犬疫苗,他错误地认为只是一点轻伤无关大碍,这就酿成了他致命的悲剧!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大概十二点钟的时候,我刚躺下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推门一看是佘义战的老婆。她细声细气地对我说:“指导员,佘义战病了!” 什么佘义战病了?下午我们还在一起打篮球嘛! “你先别着急,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到。”我边说边穿衣服。 “佘义战,你怎么哪?哪儿不舒服吗?”我问道。 “我的手脚一阵阵发麻,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话显得平静。 “这样吧,我叫醒薛景哲(维护队司务长,佘义战的同乡)一起送你去十六团医务所。”我边说边出门叫薛景哲。 十六团离维护队有一里多山路。那天晚上月色朦胧,我和薛景哲轮流背着佘义战奔十六团医务所而去。 看过医生后,觉得这个病很怪,一下子难以确诊,需要留下来继续观察。 我交待薛景哲留下来陪护佘义战继续观察病情后便先回了维护队。 第二天早上,十六团的医生和薛景哲便打电话来了:“指导员,佘义战可能是得的‘狂犬病’!” “什么‘狂犬病’?问题严重呵!”我答道,一种不祥的预感朝我袭来。 “怎么不严重呢,如果真是得了狂犬病了就等于给他判了死刑啦!”电话那边显得焦燥! 其实在这之前我只以为是一个重感冒什么的,只要吃药打针就能解决问题,没有想到问题会变得这么严重。他是什么时候被狗咬的?怎么没有听他说呢?这时我只得将这一情况如实地向军部处领导作了汇报,然后将佘义战送到唐山255陆军部队医院,先确诊后治疗。 时间过得真慢,大概傍晚时分负责护理佘义战的王若华打电话来了:“指导员,情况不妙,你带佘义战的老婆一起来吧,他快不行了,他说要见你,并有话要对你说。” “王若华,你和钱关根两个人辛苦了!但还要坚持,我赶紧联系车,大概要两个小时后才能赶到。”我向王若华做着交待。 一路上我和处领导作着佘义战老婆的工作。同时也期望着奇迹的出现,他还年轻,而且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当我进入佘义战的病房时,我惊呆了! 佘义战躺在病床上,口吐白沫,并不停地嚎叫,声嘶力竭,情绪极度亢奋。那声音是恐惧是哀怨还是绝望!听说狂犬病人怕光、怕风、怕水…… 病床的两旁王若华和钱关根守护在佘义战的身边,不停地用卫生纸揩去他口角边上的唾液。 这时我的心被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牵动着,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古人云:‘鸟之将亡其鸣亦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靠近佘义战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遗憾地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医生说佘义战从发病到现在已经坚持近两天的时间了,他的体质好,近段得狂犬病的进255医院的佘义战是第六例了。坚持时间最短的一个小女孩只有四个钟头就交待了,当时唐山出现了‘恐狗症’,掀起了打狗热。据说还引起了国际动物保护协会的强烈抗议,狗是人类的最忠实的朋友怎么能随便打杀呢?但是打狗者也有自己的道理,当狗成灾并到处伤人,威协到人类本身的时候,到底是狗重要还是人重要?医生说狂犬病毒的潜伏期相当长,有记载最长的达到了三十多年的时间。不管是疯狗还是看起来健康的狗、甚至是猫等动物它们的身上都有可能带有狂犬病毒,被咬或被抓伤后必须在48小时之内打狂犬疫苗,否则,一旦发作就无力回天了。 目前,给佘义战注射的抗毒血清也是无济于事了。病毒正在进入他的心脏,并通过他的血液蔓延到他的全身。…… 佘义战象江中的一叶小舟,在洪水和巨浪向他袭来时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站在岸边的人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被巨浪吞噬、被洪水淹没。他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比眷恋和对未出生新生命的企盼,最终没能逃脱死神的魔掌。 他走了。 我的眼睛发酸,心中在极力回避这样一个事实,但愿这一切不是真的。 佘义战的妻子,更确切地说这时她已经是佘义战的遗孀了。她拖着沉重的有孕之身,喘气挺重。这几天她没有休息好,我们都劝她节哀保重身体。她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们说: “谢谢你们,钱关根和王若华这几天日夜守护着佘义战。感谢处领导和指导员的关心。感谢军首长还专门打来电话问候!佘义战含笑九泉,临终时还得到了领导和首长的关怀。” 我扪心自问,我都做了一些什么呢?怎配得到这份沉重的感激!无功受谢,惭愧、内疚、自责! 五天后,被通知到了的家人佘义战的哥哥赶到了部队。他的脸上写满了苍桑,泣不成声。我握住他的手,手很粗糙,有些发抖!他弟弟死了,手足之情他能不伤心嘛!他要为他弟弟争取最后的名份,必须重要最后一回: 在定性上一定要定为烈士,悼文要用最好的形容词。他是中共党员,开追悼会的时候要将遗体上覆盖上党旗,而且要在家乡修墓立碑。 尽管我也知道他的这些要求似乎可能性不大,但我不忍刺伤一个善良者的心,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将这些要求如实地向领导作了汇报。 “怎么回事,追认烈士,覆盖党旗,还要立碑。这靠谱吗?这可能吗?吓我一跳!”领导在电话里态度坚决,不容解释地对我说,“要按规定办事嘛!要做工作嘛!要向家属讲清道理嘛!” 弟弟18岁当兵,到了部队入了党,转了志愿兵,为部队的建设做出了贡献。现在他死了,回家就成了一盒骨灰,他哥哥想不通。 我反复做他哥哥的工作,能做到的我们应该尽力去做到;能往上靠的我们应尽量望上靠,尽管这样,我仍很负疚。一个鲜活的生命结束了,难道我们不应该为他做得更多、更好一些吗?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 佘义战是为了保护指挥所的军用设施而牺牲的。 一个不法份子企图盗窃军用电缆(因为电缆里面有铜)佘义战发现以后就赶上去要抓他,并和他打斗在一起。不法份子唆使狗咬伤了佘义战,佘义战得了狂犬病——他牺牲了。后来军部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佘义战的遗体安放在鲜花翠柏丛中,他的身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他的表情安祥、紧闭双眼,他象是累了、睡着了…… 后来由我和薛景哲送佘义战的骨灰盒到他的家乡。 陕西省咸阳市底张乡、底张村的一片空旷的墓地里,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墓碑。墓碑的两边书刻着佘义战的祭文和生平。中间竖刻着楷体大字:中国共产党党员佘义战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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