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罗连长
——谨以此文献给建军91周年并献给我敬爱的连长罗祖平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一位空军正团职上校军官; 如果没有他,可能我现在还是河北北部一座小山村里的老农。 他叫罗祖平,是我们的接兵连连长。 一 那是1973年冬天的一个下午; 地点在河北怀安的县城--柴沟堡。 天灰蒙蒙的,我离开代课的长胜小学,进城到南街的三门市部去买些生活用品。当出门市部时,迎面而来两位身着空军军服的军官,其中一位就是罗连长,此前一天在公社填写报名参军登记表的时候见过一面。 他给我的第一印像:特威武。身高1.75米以上,一身笔挺的军服上绿下蓝,足蹬一双黑色皮鞋,锃光闪亮。那时候,我印像中的军人夏天穿的是解放鞋,冬天穿的是大头鞋,而他却穿了一双黑皮鞋,显得特别醒目。如果用现代语言形容一下:绝对帅哥一枚。 后来才知道,那年他31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我赶紧闪开,“罗连长,你也来了?” “你就是柴沟堡公社的那个秀才吧?”罗连长没有回答我的问候却反问了我这么一句。 此刻,我的嘴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谦虚一下又舍不得失去这个表现的机会,同时又怕表现过了给罗连长留下一个不谦虚的印像。 “有那么一点吧。”我不知道怎么就从嘴里冒出这么一个回答来。 “嘿嘿,有那么一点”,也许罗连长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他重复着我的话,进了门市部。不知道他是赞赏还是叹喟。我赶紧急匆匆地离开南街回学校了。 这就是我与罗连长单独接触的第一次。 我是1972年2月高中毕业后,回村里务农4个多月,6月5日被推荐进了县宣传部报道组学习写稿子的,一直写到年底。期间,在《张家口日报》上发表过几篇“豆腐干”,也曾经上过《河北日报》,还有一篇登上了《人民日报》的第四版。但那两篇大报上的稿子都没署名,只是圈子里的人知道。当然,县广播站的大喇叭里经常播出我写的一些广播稿。于是就成了公社小有名气的“秀才”了。 那年离开县报道组回到村里过了春节,又被一位老师推荐到县城长胜小学当代课老师。 大约在秋收刚刚开始的时候,公社贺秘书骑着一辆自行车专门到学校通知我,让我过了阳历年就到公社报道,当半脱产的农业技术员。 这事还没过一个月,1973年度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 其实,上一年冬天,我就曾经报名应征了,但是,最终,被我们村的书记给卡下来了。 理由很简单:我们家是“缺粮户”,正确的叫法应该是“欠款户”,也就是工分没争够,欠生产队的口粮款。我毕业了应当一个劳动力,挣工分还款。 接受上年的教训,这一年征兵开始后我提前找了村书记,要求今年一定要去当兵。这时候村书记才说了一句心理话,他说,他可能要被提升离开这个村子。上级让找一个接班的,于是,他就瞄上了我。 哦,听了这个消息,我被惊的目瞪口呆。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但是我不仅没被感动,而且更铁了心要走,一定要当兵去。 于是,就说了几句过头话。 于是,就把村书记得罪了。 于是,这年的入伍就悬了。 二 出乎预料的是,又过了几天,村里的民兵连长托人捎话,让我直接去公社报名,就在这次报名中我见到了罗连长。但是,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接下来就是体检、欢送仪式。 出发前的一天晚上,公社党委书记亲自出面,让食堂多熬了一锅菜,在办公室把办公桌子拼在一起,为接兵干部送行,同时也把我与另一位属于公社工作人员准备入伍的青年也叫了去,参加这个欢送会。 在这个欢送会上,我才看到了罗连长的把酒神态,那么的潇洒自如,那么的威风凛凛。 我心里暗下决心,将来也要当一个像罗连长这样潇洒威风的军官。 第二天是全县欢送新兵入伍大会,在县电影院,我代表全县200名即将入伍的青年发言,表达保家卫国的决心, 表示决不给怀安人丢脸。 紧接着,罗连长亲自宣布了一串带兵干部名单,我被任命为我们公社14名新兵的班长。 这一切来的那么出乎预料,又来的那么顺理成章。直到四年之后我探家时才揭开了这个迷底。 原来,这一切都是罗连长运作的结果。他在“定兵时”指着我的名字公开表示:这个兵我一定要带走。 他的话一出口,别人再反对就不可能了。 所以,才成就了我后来的一切。 三
列车运行了一天半夜在唐山停下后,我们又换上大卡车,连夜开行100多公里,直达河北遵化的牛门口教导队。开始了3个月的新兵训练。我又被任命为新兵连七班班长。 从此,在我的面前展开了一页新的生活。 有一天上午训练休息的时候,邮递员刚走,值班员就来到训练场,拿着一封电报喊罗连长接电报,罗连长问哪里来的?值班员说:柳州来的,你家属让你去月台接站。 从此,我就牢牢地记住了罗连长是柳州人。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们转入8个月的航空机务理论学习阶段,我被分配到机械专业。后来,听说,机械专业“提干”的机会比较多。 我想可能是罗连长给安排的吧。但没敢去问。 等到8个月航空机务理论培训结束的时候,我被分配到了独立大队当机械员。后来我才知道,罗连长也是从独立大队出来的。 现在想来,这一切那么巧,也许都是罗连长安排的。 但是,“学机械”和“被分配到独立大队”这两件事,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仍然是个迷。 四 从此后,我在空军部队一路走来,从机务学员,到歼击机机械员,再到机械师、指导员、教导员、队(团)政委,团、师、军新闻干事,空军报驻站记者,空军指挥学院军事学讲师。直到退休,走完了一生的军旅历程。 当退下来的时候,总在想,我这一生中的哪些贵人还没有报答过呢?想来想去,就剩下这位罗连长了,是他在我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让我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我应该好好报答报答他。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我只知道70年代的时候他在师教导队当教员,后来到了哪里,不知道了。 直到2011年的时候,我在空六军网站注册了一个微博,并于这年的8月6日下午16时30分30秒,在战友留言栏中留言: 我入伍时的老连长叫罗祖平,记得有人讲他是从70团抽调出来,接兵并训练新兵的。但是,当我们分配到连队时,他已经转业了。我依稀记得有人说过他的夫人是广西柳州邮电局的工作人员。但是,事隔多年之后,我于2009年春节前和2011年5月份先后两次到柳州的公安网上查找了200多个同名同姓的罗祖平都没有对上号。我衷心的希望如果那位战友知道老连长罗祖平的下落或者他的后代情况,请与我联系。 这段留言中所说的2009年春节前的故事,指的是那年的一月份,我们接到一项去柳州的任务,当时一听到柳州这个地名,我的血液就膨胀起来了。所以,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项任务。当见到前来接洽工作的彭科长时,我迫不急待地提出,让他帮助找一找罗连长。他说,只要知道名字就能找到。 彭科长是湖南人,特爽快,办事言出既行,当我们到达柳州的第二天,他就领着我找到了柳州市公安局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直接把我带进了柳州市公安局的户籍室,打开网站,一下子调出200多个“罗祖平”来。然后开始排查年龄等信息,最后剩下5个人从年龄上看应该差不多。 然后,彭科长亲自开着他的那辆白色卧车,带着我一家一家地查找,可是,五家全都找遍了,没有一个是我要寻找的“罗祖平”。 当我们从最后一家出来的时候,那种失落的情绪真是无以言表。彭科长安慰我:别着急,一定会找到的。 转眼到了2011年5月,我们又一次接到了到柳州执行任务的通知。 这一次我到柳州后,自己打了个车,去柳州市邮电局打听,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我彻底的失望了。看来我真的找不到罗连长了。 五 时间到了2016年5月,独立大队组织了一场战友会。会场就设在我们公司。在这次聚会上,我见到一位当年独立大队的军械分队长,他叫李学根,他一见面就拽住我说,你要找罗祖平,去柳州的鹿寨法院找吧,我是他的军械员,我记的他转业的时候去了鹿寨法院。 这一消息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啊。 于是我又牢牢地记住了“鹿寨法院”这四个字。 六 2016年年底,我们再次接到柳州的任务,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罗连长。 于是,2017年元月3日上午,我一早就起来,乘座前往鹿寨的长途公交车,先到达一个叫作雒容镇的地方换了一趟车,到达鹿寨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我直接找到法院与一位看门的师傅聊起来,他说他不认识罗祖平,要等到下午老一点的同志们上班以后才能问到。 于是,我就离开法院到街上来留跶。转到法院后面的一条街上时,看到鹿寨司法局的一个牌子,我就想司法局与法院是一个系统的,也许能有人认识我们的罗连长吧。于是。我就径直走了进去,正好碰到一位老干部模样的老同志提着一兜子菜准备上楼了。我就礼貌地上前问了一下。这位老同志一听到“罗祖平”三个字,很警觉,马上问我“你是谁?”边问边看到他的眼眶都潮湿了。 我说,罗祖平是我的老连长,我是从北京来的,专门来看他的。这位老同志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们都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是一对非常好的同事,平时经常在一块喝酒。但是,“五六年前,罗祖平已经走了”。 尽管我对分别几十年后的老连长设想过很多种见面的可能,但是,刚听到这一消息时,还是一下子全身就像被抽了筋一样,酸软下来了。我靠在一堵墙上,静静地听这位老同志讲罗连长的故事。 ...... 最后,这位老同志又告诉我:他的爱人姓李,在邮电局工作,你去那边打听一下吧。 七 于是,我又打了个车前往邮局继续找,快到邮局的时候,我发现一处饭店,突然感觉饿了,看看表已经到了下午15时08分了。于是花了12元,要了一坛子汤,一碗米饭,囫囵吞枣一会儿就吃下去了。 然后,我找到邮局,在邮局院子里又找到一位老同志打听,这一次,这位老同志先是进屋找到他的小本本想给我找一下电话,但是,找了好一阵没找到,最后,他走出来说,找不到了,你打个车去找吧,她叫李佩良,住在高速公路边上的那个政法小区,出租车司机都知道。 于是,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高速公路边上的政法小区而来,到了这里确实有个比较大的小区,但是,找不到政法小区,最后转到迎宾小区一问,门卫说,我们这里有很多政法系统的人住,也许有人能知道你要找的人。 于是,我就坐在门口等一位老一点的政法系统的人出来,左等没有,右等还是没有。 最后,那位门卫拿出一个电话本来,指着几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告诉我:这几位都是政法系统的老人,你自己打电话试试。 于是。我又按照他的指点,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这位接电话的人告诉我,“你的位置斜对面就是老罗家,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 我按照这位电话里的老同志的话向着斜对面望去,一栋二层小楼干干净净。门前正站着一男一女。我马上走上前去打听。 原来,这就是罗连长的女儿和女婿。女儿叫幽幽,她马上给母亲打电话,过了一会,罗祖平的夫人李佩良回来了。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嫂子非常亲热,又是让坐,又是沏茶。 我说:嫂子,你就别忙碌了,找到你们了,我就了结一桩心愿,趁天亮我们照张相吧。于是,我就与嫂子和闺女、女婿一起,在他们家的楼前照了一张合影。 时间,定格在了2017年1月3日17时零3分。 八 转眼到了2017年的春节前的一天,“快递小哥”通知我从广西给我寄来一个包裹,我接过来一看,寄件人一栏赫然写着:“李佩良”三个字。 揭开箱盖,满满的一箱子全是广西特产,其中有半箱子是罗汉果,过去我只知道它是与“胖大海”一起泡水治疗嗓子疼嗓子哑的一味中药。今天嫂子一下子给我寄来这么多。 看着这一箱子广西特产,罗连长的身影又在我眼前晃动起来。 我的罗连长,愿你在天堂安息吧。 附1:2018年7月30日嫂子发过来的罗连长简历 罗祖平,男,壮族,1942年10月出生在广西鹿寨县中渡的一座山村里,1961年入伍,1979年退役,回鹿寨法院工作,在法院工作期间曾担任过书记员,审判员,民庭庭长,行政庭庭长。2001年退休,2008年元月1日去世。 附2:没写完的话 (这是一段开头写下的话放在最后发了) 我从1972年6月加入县报道组开始写稿子,一直写了几十年,发表过几千篇了。但是,有两篇是最难写的。 一篇是《父亲的脊梁》,那是写给我的老父亲的,每当父亲节来临的时候就想起了他老人家,可是,几次提起笔来都没写下去,就这样一二再,再二三的拖下来了,直到2016年7月,去陕西户县出差时,住在酒店等时间,才算利用这一段时间,把他老人家写了出来。后来连续改了几稿,直到2017年父亲节来临时才算发出去,尔后,被《新田》杂志正式发表。此刻,离父亲去世已经整整过去36年了。 还有一篇,就是今天要写的我的老连长罗祖平。每当“八一”建军节来临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地思念他。总想写写他,然而,几次想写都没写成。今天是2018年的7月30日,也就是说,后天就是建军节了。我下了决心,排除一切干扰,一定要把他写出来。但是,仍然没有把握能不能写出来。 但愿这两天不要受到干扰吧。 2018年7月30日于北京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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