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知青苦恼士气低落 领队动员稳定军心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转眼,知青们到老兵屯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下来,大家也都熟悉了农村生活,开荒造田,耕耧锄耙,施肥浇水,春播夏种,秋收冬藏,一应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大伙的手上起满了老茧,脚上沾满了牛粪,晒黑了皮肤,练就了红心。三里五乡的老百姓对老兵屯的知青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要说这帮知青不但聪明,适应能力还特别强,北方的水土和气候已经不在话下,连说话的口音也都变成了六岳寨一带的地方土腥味。把“不行”说成“不沾气”;把“可以”说成“粘”;把走路不稳说成“宅歪”;把“墙角”说成“阁老角”;把花生叫“长果”;把土豆叫“山药蛋”;把不好叫“嘎古”;把“微笑”叫“呲迷”;把东西叫“物件”;把蛇叫“长虫”;把蝉的幼虫叫“肉牛” 累了就说“使里慌”;见面就问“吃老不”?总之,就是一个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原汁原味、差了管换的土著贫下中农。
特别是那个罗知青,每天放羊出门之前还要精心倒饬一番,头上反扎一条羊肚白毛巾,腰缠一条撕成两半的破床单,床单内裹着一本侦探小说,左肩搭一幅旧帆布褡裢,褡裢前兜里装上一捧石头子,后兜里装上几个玉米饼子和一块咸菜疙瘩。右肩挎一支拾粪用的柳条编筐,左手拿铲,右手拿鞭,那副精神劲头就甭提了。方圆五十里的那些鸡鸭猪兔们都对羊们羡慕的不得了,眼红羊哥儿们遇到了一位好司令。罗知青放的那群羊更是羊气哄哄。走路目不斜视、睡觉挺胸抬头,远看步伐整齐,近看一步三晃。喊叫起来比老母鸡的嗓门都细。它们宁可不吃社会主义的草,也不长资本主义的膘,要的就是这种士气,它们佩服自己的司令,跟着罗司令出门上山脸上有光,不丢羊(人)。
罗知青放羊也不忘给弟兄们谋福利。每天只要一见罗知青放羊归来,大伙便一拥而上,解毛巾,拽腰带,掏兜子,翻褡裢,全都是为了找吃的。蚂蚱、肉牛、麻雀、知了、蜂蛹、山楂、酸枣,总能翻出一大堆来。还时不时地抓回几只野兔、几条长虫叫炊事班做了让大伙打牙祭。因此在老兵屯落下个好人缘,都说他是纯爷们,办事够哥们。
只有来自南方的艳芳和枫梅她们几个女知青还没有完全被异化,天生爱美,喜欢围个纱巾围脖,穿个半截子大衣,每天还不忘往脸上抹半瓶雪花膏,往身上喷二两花露水。整天把自己打扮的像朵花儿似的,搞得那些蝴蝶呀、昆虫呀老是围着她们转。连养蜂的蜂农都很生气,直埋怨那群蜜蜂一放出去就不肯再回来,好好的一群蜜蜂变成了一群傻乎乎的“枫迷”,好不容易飞回来一部分特别忠诚的哥们,采回的蜂蜜也是老大一股子雪花膏和花露水味儿,根本就卖不掉。她们几个说话也不好好说,把怎么说成“肿木”,把我说成“额”,把“感觉”说成“赶脚”,把“好的”说成“好滴”,把“为什么呢”说成“为什么捏”,反正就是不好好说话。看在她们文笔好,经常替犯错误的那几个哥们写书面检查的份上,也没人和她们计较。再说老兵屯女知青本来就不多,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谁不得有求于她们呀。加上尧痴愚、曲仙贺那些男知青们隔三差五地悄悄的给她们送点小零食来讨好她们。这样一来,她们几个就更找不到北了,看谁不顺眼就找茬训谁,说话还特损。到炊事班随便拿东西,盐师傅不让拿,她们就合起伙来给人家编故事,什么加煤把自己钻进灶火坑啦,什么杀羊偷吃羊翅啦,什么下班往家顺东西啦,把盐师傅整的一点脾气没有。
那个枫梅知青就更过分了,那天盐师傅正趴在猪圈墙头上看看猪槽里的猪食剩下没有,他是担心怕这只猪换了厨师之后,想事太多睡不好觉,不正经吃饭。边看边和猪开玩笑:“嘿!悟能兄,你吃不吃,你要不吃我就吃啦”。本来是逗小孩玩的瞎话,正好被她听见了,非说盐师傅偷吃了猪食,说人家长得比猪还快。她也不想想,这头猪刚买来三个月,就已经长到120斤了,不是人家盐师傅喂养的好,能长这么快吗?可枫梅愣说着头猪买的时候就已经有118斤,三个月才长了2斤,还是在排便之前。这下可真把一向老实厚道、不善言辞的盐师傅气火了,用右手剩下的那个有名指指着她大喊大叫:“你整天吃那么多好东西,两年了也没见你长一斤,穿上风衣就根本看不出里边还有人,大老远一看还以为是风衣自己跑出来晒太阳呢。再说啦,这头猪是不如我长得快,可它才生下来半年,我都出生四十多年了,它能跟我比吗?看着你这小丫头挺聪明,怎能连这么个小账都不会算?我告诉你,以后你再劝我喝酒,叫我一口喝三分之二,我非喝二分之三不可”!这场“偷吃猪食”风波直到枫梅主动送给盐师傅一盒“偶烂牙”增白粉蜜才算结束。从此,大伙也都知道了喂猪的师傅也不是好惹的,再到炊事班踅摸东西都得先帮厨再说。
尽管有些贫下中农对有些知识青年还有一些看法,比如他们隔一两天不摸只鸡就夜不能寐;打三四天不偷只狗就食之无味;过五六天不打个架就大喊太累;喝二斤白酒睡一天一夜还说没醉。但绝大部分有一定思想觉悟的贫下中农,已经完全接受和认可了这些知识青年。他们的到来,毕竟为这里带来了过去看不到的新鲜事物和青春的活力,也为农业生产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别的不说,枫梅和艳芳她们几个就把南方的橘子和水稻栽培技术带到了这里,叫做“南橘北移”、“水稻旱灾”。原计划是把它们培育成四季果,每个月都摘;双季稻、六个月一茬。所以取名叫“1246普通工程”,外人觉得新鲜又搞不懂,就叫成了“四六不懂工程”。在他俩的亲自主持下,通过两年多艰苦卓绝的实验,二百棵橘树苗一棵没活,一千斤水稻种子变成了一簸箕谷糠。实验虽然没有成功,但毕竟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为几十年后的经济腾飞奠定了乌托邦式的理论基础。
可好景不长,随着知青们有的考学离开,有的通过关系返城,有的与当地青年结婚生子,有的以有病为由长期不归。留下的知青们思想开始变得迷茫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锻炼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们惆怅希望在何方?他们忧虑前途在哪里?在一番轰轰烈烈、激情过去之后,他们深深地感到了烦恼、忧虑、孤独甚至后悔。他们都还年轻,内心世界活动都会毫无例外的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反映出来,这一切都被谢领队看在眼里,面对这样一群踌躇满志、血气方刚而又似乎被命运捉弄、渐被遗忘的孩子们,虽无力回天,但也不能听之任之,由着他们去消沉、去宣泄、去滑落。否则,不要说对不起他们,也无法向他们的家长作出交代。
于是,在“五四”青年节那天,谢领队召集留下的全体知青开了一次“如何把握好自己命运”的座谈会,语重心长地告诫大家:“这几年,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说是强者,努力了,付出了,也有回报,尽管不够丰厚。但在改造命运方面,我们还不是强者,也许永远都不是,人生活在社会当中,自己的命运就不可能完全由自己决定。但是属于我们自己把握的那一部分,我们千万不能放弃。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把自己管理好,不能犯错误。要做到不攀比,不计较,不埋怨。懂得感恩,哪怕是骑着自己脖子拉屎的人,也要感谢他,他教会了我们懂得胯下之辱,逼着我们去学会卧薪尝胆,教会我们去学会未雨绸缪。只有敢于面对一切艰难困苦,百折不挠,勇往直前,才能够创造和把握住更多的机遇,机遇总是会偏向于那些有准备的人。无论情况怎样变化,我们谁都不能自暴自弃,更不能自毁前程。最近,我发现有些同志情绪不大对劲,有点像红叶疯了的时候,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们一定要学会克制,特别是在困难和逆境的情况下。你们应当知道,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烦恼,是用自己的过失折磨自己;后悔,是用无奈的往事摧残自己;忧虑;是用虚拟的风险惊吓自己;孤独,是用自制的牢房禁锢自己;自卑,是用别人的长处诋毁自己。这不是我们革命青年应有的态度。我们还必须清楚一点,人生是痛苦的,活着是短暂的,欲望是无穷的,困难是客观的,生活是丰富的,人格是高贵的,感情是纯洁的,身体是自己的,朋友是永远的。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做一个简单的人,踏实务实,不沉溺幻想,不庸人自忧。要快乐,要开朗、要坚韧、要温暖。对人要真诚、要诚恳、要坦然、要慷慨、要宽容、要有平常心。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对于困难与磨难要坚强面对,多看书,看好书,要有梦想,即使遥远”。
谢领队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赢得了会场的一片掌声。
这正是:
大千世界花枝头,人生就是一杯酒。
只要留得青山在,阳光总在风雨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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