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就在身边
——评两位战友的作品
黄新原
纵观六军网上的文章,除诗歌外,称得上文学创作的作品,应该说不是很多。这些作品大致出自几位战友之手,如龚伟力、范建、张建平的小说,方华敏的散文等。这是从文学的体裁而论。
但我又觉得,其实有很多战友的文章,也当归入文学作品之类,这包括大量的生活随笔和回忆文字。由于为机缘触动,不少激情四射,绵密厚重的文章,恰是在一种并非刻意创作的状态下写出的,由于发乎自然,读之竟更感人,更有文学欣赏的愉悦。
我上六军网时间不长,时间关系,不能读遍战友们的文章,这里仅就两位印象深刻的战友作品,谈点感想,随性评说,是否中肯,还请战友们裁量。
一
首先要说的是梁世忠。应该说,世忠是六军网上学养很深厚的一位战友,他是文章、诗歌的多面手。其诗歌,才情四溢,韵律严整,遣词用典,平顺大气;而文章,则朴素厚实,无华丽,无雕饰,情感在平实的文字中流淌,故事在静静的诉说中出现。让人读之唏嘘、思之感怀。
他的《山路弯弯》,是一篇力作,写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位敢作敢为,深明大义的母亲。她为儿子的人生带来两次重大转折。一次是“在隆冬时节三次只身往返于那连男人也有些打怵的蜿蜒崎岖又风声鹤唳的三十里山路”去找一位领导,为儿子谋取一个山村小学教员的职位。并为此决定举家迁往百里以外儿子就职的小山村。
又一次是一年后家乡征兵,他拒绝了看中他的招兵排长,因为想到家庭负担太重,全家尚在别人家寄居,父亲远在三十里外的参场种参,母亲体弱多病,弟弟妹妹们还小,他是当时家里的顶梁柱,“不忍心把山一样重的担子都压在母亲身上。”
而这时的母亲,竟是偷偷拖着正患感冒的身体,又一次只身跋涉了三十里山路,找到带兵人,“演绎了新时代送子参军的一幕”。
母亲的爱,在世忠心里引起怎样的感受,他没去描写,而在文章的结尾,他写到母亲在他离家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一起床,母亲双眼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眼球表面一夜间生了一层白膜。突然的变故急得弟弟妹妹们直流眼泪,我也心如刀绞进退维谷,母亲却平淡地说:“别大惊小怪的,是灶不好烧,烟熏的,几天就好”,其实我们大家都明白,母亲的眼睛是急火攻心所致。母亲在那几日表现出的深沉与刚毅让我终生难忘,她从始至终没在我面前流一滴眼泪,是扬着笑脸牵着我的手摸索着把我送出家门的。”
我在这篇文章的留言中说:
“看到你写母亲,我是早上躺在床上读的,眼泪流到枕席上,不是几滴,是一串接一串。那母爱,在山路上洒满,那母爱,比山路曲折。48岁(按:这位母亲只活了48岁!),她熬干了所有的自己,换来儿子的一片蓝天。她太伟大了!”
文学作品的欣赏,带有很强的主观性,这位母亲给我的震撼,毫不矫情地说,不亚于朱自清的《背影》。《背影》里的父亲离我很远,而这位母亲却离我很近,世忠比我岁数还小,他母亲一定小于我母亲。她的艰难,她的无奈,多于我母亲,她的忘我,她的付出,她的勇气,不逊于我母亲。
文学作品要带给人感动,带出人性的光辉。那光辉,他母亲给我们了;那感动,世忠给我们了。
由这篇文章的招引,我看完了世忠的全部作品。不能说全都是上品,但都充满对生活的真诚。比如他的《又是春风紫燕来》、《怀念四方山》、《五叔》系列、《列车西去》等,对写作的认真态度,加上他多年刻苦酿造的文化底蕴,可以说让篇篇都有动人的笔触,都有很高的可读性,都有启迪人性的闪光。
二
也是在无意间,我翻到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情归“双庙”》,作者是叶效勇。
这也是一回忆文章,写的却是当兵人少见的知青插队生活。如果为它体裁归类,我说它是一篇典型的散文。精细的描写,曲折的抒情,穿插的手法,夹叙夹议行文,都显示了作者很深的文学造诣。效勇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据燕燕说,他曾是六军宣传队员,会乐器,多才多艺。家学的濡染,文与艺的相通,大概都是造就他文学素养的条件。
在这篇作品中,他回到曾经插过队的双庙,这已经是37年以后了。37年,他经历了从少年到中年的成长,也经历了人生道路的嬗变。他的思想当然比37年前深刻了,回头再看那段生活,自然是别样眼光,别样感触。
他回忆:“旅社夜半抓臭虫;百货公司偷枕头;小食店中骗包子;打架斗殴蹲‘小楼’”。那时少年不知愁滋味,但人到中年时,却一定能听出苦与乐的旋律。
他深情写到了阔别归来后,重情重义的乡亲们:
“川北山区的乡村地广人稀,农村少有大院,农户大都散居,我们只能选择几处停留。农民兄弟闻讯后,都从四面八方赶来相见,亲切地与我们拉家常,谈当年,话离别。
“在常家嘴村,已过花甲的赵嫂给我们熬了大米粥,在粥里放了少许“酸菜”,煮了咸鸭蛋,煎了胡豆;在东三教寺村,廖家兄弟给我们送来自己种的花生;在罗家湾村,周氏姐妹端上热腾腾的红糖鸡蛋茶水。
“走访中,常家嘴村的常嫂拿出当年黄得容、陈新容返城时送给他们的大碗,动情的眼中闪着泪花;东三教寺村的周婶还保存着叶文健、叶效勇兄弟俩送给他们的煤油马灯,几十年过去灯还是那样完好明亮,一旦停电时还能派上用场;罗家湾村的老书记双手捧出戴祖棋当年春荒时送给他们的几斤“四川粮票”,声音有些沙哑哽咽……
“邻家大哥、老书记赶场错过了见面,竟然跑着喊着追赶我们几里地。紧紧相拥时,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怎的,我心中仿佛油然升腾起几分战争年代革命老区人民对子弟兵的生死情缘,那样的真挚朴实,那样的撕肝裂肺。”
他回忆起当年农村的落后状况,笔触生动有趣,也凄楚悲凉:
“曾记否:物质匮乏、文化落后、观念愚昧而又憨实可爱的村民也曾闹出许多笑话,现在想来还忍俊不禁。
“下乡初期,不少上了年岁的村民都怯生生的问过我们:你们这么小的年纪在城里到底犯了什么王法,弄到我们这来‘劳改’!
“当年有个‘半导体’可是稀罕物件。那年月成天播放的就是几个样板戏。村里几个老汉一有空闲就缠着我要听戏。记得一次听完戏后他们都不走,非让我打开收音机,让他们瞧瞧里面是否有唱戏用锣鼓胡琴什么的。其结果当然是令他们大失所望,疑惑不解,也让我无从解释,啼笑皆非。
“少年轻狂顽劣的我不谙世事,不解风俗,一句信誓旦旦的戏言让金芬姑娘的父亲动了真格,要把当时村里最美最有文化的女儿嫁给我,让我尴尬不已,后费些周折才了却此事。
“男女知青着泳装下河游泳一时成为乡亲们饭后茶余最热门的话题,被视为有伤风化,大逆不道。
“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汽车甚至自行车的老农,看着我们刷牙口吐白沫,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婶大娘,误把小提琴盒当成机枪的孩童 ……”
他有无限感慨:
“ 在我们撒满热血和汗水的那片土地上,虽然青春流逝,岁月蹉跎,但得到的却是思想意志与品质情操的磨砺,留下了最美好的青春记忆,获取了最宝贵的人生财富,乃至旺盛不竭的生命动力。尤为珍贵的是乡亲们教会了我们纯朴厚道,善良真诚,我们将享用终身。
“我由衷感谢那段岁月,完成了把我从一个不谙丗事、不知人间烦忧、不识五谷杂粮的‘顽少’到学会农事耕耘、懂得米粮艰难、生活不易的人生蜕变。”
效勇的这篇作品描述的生活,或许让军营成长的战友们觉得生疏,但我却熟悉,因为我也当过知青。那段经历,有着比部队复杂得多的生活感受和心路历程。效勇用自己的笔把这种感受和历程加以浓缩,从一个侧面写了出来。我记得很清楚读后的感觉,那不只是感动,那是一种理解,一种鼓舞,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一种能走到今天的喜悦。
作为有着共同经历的人,我给他留了言:
“效勇战友,无意间闯进你的博客,此文写得真好,一般当兵的人少有插队的经历,两厢齐备者,堪称这代人完整的青春,既知稼穑艰难,又尝戎马滋味,是时代的造化啊。”
能引起共鸣,是文学的重要功能,我相信,这篇作品一定能引发不少“同路人”的“回声”。
最近,效勇又写了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同样细腻感人。那是一篇叙事、抒情混响的小夜曲,到黎明时写成,既有悲痛,又有霞光。那完全是文学的语言,流畅而又委婉,把一个为国家建设忘我工作的老知识分子的品质、良心、情操、魅力,一条一缕地写出来,把儿子思念父亲的情绪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读之伤感,但并不哀痛,因为作者有种军人的自持,有种男人的刚强,不愿意把文章写得悲悲切切,他只是在通过父亲,阐释生命的价值。
我却没有作者坚强,留言中有些消极:
“效勇,好久不见了,今天又看到了你的文章。
“我含着泪,看着你凄婉的文字,想象着老人家的模样,同时也想着自己远去的父亲,心里一阵阵酸楚。
“是,你说的话我有深深的同感:有父母的人是多么幸福。人在时不觉得,人走了,那种悔恨,那种负疚,让儿女无法自拔,尽管也许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但这种感觉仍然压着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做得更好一点,更细一点,更尽心一点。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中秋,是个节日,本应该快乐,但多少人在这天都满怀惆怅,这节和清明一样,不过也罢。
“保重吧战友,我觉得你早上写完文章时,心情已经好些了,保持住吧,你应该这样想,老人已是高龄,已尽天年,已没太多遗憾,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中国尽管不太令人满意,却是迄今最富有的时代,最强大的时代。把节过好。”
文学,是人学。能写出生动的人物、丰富的感情和真实的生活,就是文学作品。而能把这些都写活,把读者引来,就是好作品。最近玛瑙战友写了一篇《好想走近你》,倾诉了他对文学的热爱,对时光流走的怅惘,以及想把文学“留住”的热望。文章真挚实在,把自己的心情诉说得那么坦诚,让人读之心动。我留言说:“玛瑙,你用不着‘走近’,你已经在文学中了。”
意思是说,文学离自己不远,她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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