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的洗礼——援越抗美碎片拼图（14）

常绪潼

    1967年7月21日开始，越南北方接连阴天下雨。美军的轰炸被迫暂停。直到7月28日天空见晴，十天来太阳终于露出了脸，但是美军飞机也迫不及待的跟着来了。这天上午10点钟，四架鬼怪式直向我防区扑来，后面跟着两架RF101侦察机。敌人是想用四架鬼怪式歼击轰炸机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掩护后面的侦察机完成从河内到友谊关的全线侦察。仗打到这时，也不怕他侦察，所有火力单位按集火近战原则选好目标，果断开火，当即击落一架击伤一架。后面的侦察机见状马上改变航向绕道而去。这次失败的侦察后，美军还是在29、30日两次大编队来袭，但都因云量太多能见度不好返航了。

     7月31日整个北越都晴朗无云，美军迫不及待的上演着最后的疯狂。我们虽然在因雨天里休息了十天，但泡在泥泞又潮湿的狭小帐篷里，早憋得难受了。第二天就是“八一”建军节，怎么也得打一仗，给建军节献个礼呀。果然，下午美空军F105雷公式歼击轰炸机分两批大编队，从正南方向向我而来。天气晴朗又是顺光，我们在50公里处就发现了目标，有充足时间选择、统一目标，做好了集火射击的准备。接下来就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自不必说。炸弹、子母弹在附近轰轰炸响，山脚下的民房被炸起火了，我连两门火炮的信号电缆被炸断失去了战斗力……。

    战斗一结束，排长跑进我班掩体，劈头就问：

   “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边摘掉钢盔边回答。

   “我刚才看到有东西掉进你们掩体，以为是子母弹，吓了我一跳，没事就好。”排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听他一说，我倒一愣，忙低头在掩体里寻找。好家伙！一块二十多公分长，六、七公分宽，我们自己85炮的弹片直立着插在我两腿之间的防弹墙上，我小心地拔出来，弹片还是热的，掂掂足有两、三斤重。真奇怪，这么大的一块弹片从天而降，在我脸侧和右臂的空隙中穿过落在两腿之间，而我却毫发无损，真是不可思议。

    了解弹药知识的人知道，高炮弹头在空中炸开后，弹片应碎成指甲盖儿大小的锋利碎片，成倒圆锥形（锥底朝前，锥尖朝后）杀向目标，击中目标或动能消失后散开成自由落体落向地面。这么大的弹片没炸开，完全是质量出了问题。指挥仪班的王克和笑呵呵地说：“哎！你没见是我们自己的炮弹皮吗？自家炮弹，不会伤自家人！”。谢天谢地，但愿如此。这么重的弹片，加上比刀还锋利的边缘，落到头上还不得象砍瓜切菜一样。想想还真后怕。真想给弹药厂的说说，质检怎么搞的？竟然有四分之一的弹头没炸开。美机没炸死我，差点死在自己的炮弹下！

    在援越抗美战场上，开始大家对个人防护并不十分重视。部队都是年轻小伙子，老讲个人防护，说多了怕人家说你怕死。可是随着战斗越来越残酷，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师团一再强调要加强伪装和个人防护，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有人说从飞机上可以看到钢盔的反光，容易暴露目标，团里不知在哪里试点后推广用稻草绳在钢盔外面盘一个外壳，既可以伪装、防反光，又能阻止子母弹钢珠直接穿透钢盔伤到头部。只是效果如何一直没有得到验证。这样的钢盔又大又沉，倒是锻炼了脖子的劲，特别下雨后草绳吸水后有几斤重，经常要用手帮助托一托，让脖子歇一歇。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说国内送来了避弹衣，这可把我们乐坏了。过几天团里果然派人送来了两件避弹衣，一件是用多层尼龙布缝制的软式避弹衣，另一件是玻璃钢瓦嵌插在尼龙布里的硬质避弹衣。两件都很漂亮，可惜不是给我们穿的，是国内研制单位拿到战场征求意见的。避弹衣很精致，但是没穿着实战过，也提不出什么意见，第二天就送回机关了。虽然是望梅止渴的看了看，也还是受到了启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开始自制避弹衣。将子弹盒的铁皮剪成十公分见方的小块当防弹玻璃钢瓦，用铁丝穿成一排，再从上到下一排叠一排的连成一片，挨着铁皮垫一层稻草绳，草绳下面再裁一块褥子垫上，把三层固定在一起，前胸后背各一块。用带子连起来在肩上一担，象游泳的救生衣，只是又硬又重。现在想起来觉得挺好玩，也很心酸。当时在文化大革命的大背景下，全国都在搞意识形态领域的革命，其他各个领域的工作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战场防护问题根本摆不上决策者的桌面。援越抗美战场上的战斗员、指挥员等于天天在和全副武装的美军在肉搏。一件防弹衣的制作成本，现在大约只有两百元左右。如果当时能给必要的人员配备这种简单的防弹衣，对敌人子母弹的防护将会非常有效，伤亡人数会大为减少，因为事后有人统计援越抗美战场上百分之八十的伤亡是子母弹造成的。

    毛主席曾经说：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的可靠后方。这个承诺我们做到了，为了这个承诺我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为了这个承诺，我们将大批的物资援助给别人，却舍不得花钱给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配备一件成本只有200多元的防弹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和遗憾。

    战士为减少伤亡，只能就地取材，土法上马，自制土式防弹衣。战士并不是怕死，实在是无奈之举，备份兵员太少，关键岗位的人员伤亡就会影响一个连的作战。作为爱兵如子的将军们面对此情此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扼腕叹息！战士在战场上做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头顶炸弹心不慌。支撑着他们的是毛泽东思想，是爱党爱国的坚强意志。“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是战场法则。不能有效地保存自己，也就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尽管“保存自己”和“消灭敌人”谁先谁后，是战术层面还是战略层面的问题，可以坐在办公室喝着茶继续争论，但不要再让年轻的生命在争论中默默地逝去。因为毛主席早就说过了：“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高素质的人和高性能装备的完美结合才能产生最高的战斗力。当年大清帝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远高于大英帝国，但是在鸦片战争中却败下阵来。因为，大清帝国的GDP构成，主要是茶叶、瓷器，而大英帝国的GDP构成，主要是大炮、军舰。所以最终英国的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这就是历史。当然，现在和一百多年前不一样了，在历史的机遇期，我们没有必要去搞军备竞赛。但是国防部梁光烈部长说的好：和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把增强国力、军力放在首位。只有你强了，别人才不敢动你。你弱了，他就要欺负你。落后就要挨打，弱肉强食，历来如此。要居安思危，不要等到四海烽烟了才开始造航母。

    有幸的是，最近听到一条好消息，说到2013年防弹服可以全面装备部队。这种新防弹服可以为身体百分之九十的面积提供防护，真乃福音。庆幸我们现在年轻的战友们，不再需要自制土防弹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