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26日凌晨1时40分许,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围捕几次都逃脱的渉嫌故意杀人罪的案犯王XX,在一山上的玉米地里的窝棚里面躲藏着,此人系刚刚刑满释放的危险人物,他性格偏执爆操,往往铤而走险,心狠手辣,不计后果,半月前因在汉源县图财害命杀死一人,并残忍地將被害人用斧头碎尸,然后将尸块和石头装进编织口袋沉入流沙河底潜逃。
我当时还是刑警队长,接报后就立即组织精兵强将披挂出征,刚刚出了家门,感觉有些不妥,又返回家里,这还是我在临行前第一次把手表、钱夹、钥匙都全部掏出来留在家里,也是我的警察生涯当中唯一的一次,老伴说你总是在深更半夜里搞的一家人都睡不好,我说你今天就少说两句,我今天出去能不能回得来还不晓得呢,她说我又在吓唬她了,说实在话,做警察的妻子不容易,做刑警的妻子就更不容易了,一辈子要面临多少次的悲欢离合啊,时间长了,人都有些麻木了。此时的我,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因为线人告诉我说:“歹徒的腰上缠了一个炸药包,还有一把杀猪刀,刀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炸药包,这次的炸药包可是电雷管的,他还控制着两个机关,一个是拉线开关,一个是按钮开关,只要动用到任何一个机关,都可以在瞬间引爆炸药,他还扬言反正老子这次是死定了,临死也要拉他两个垫背的一起走,发誓要与我抓捕民警同归于尽”,所以,我明白今天晚上的行动非同一般,肯定是凶多吉少,也许今天晚上我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我别无选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火雷管和电雷管虽然是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其后果真的就是截然不同,火雷管靠的是导火线燃烧来引爆炸药,导火线的燃烧速度是一秒钟一公分,哪怕就是只有两秒钟的时间,你也可以跳出十来米远,很可能就会因此而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的。可是,电雷管就不行了,它是在联通电源的瞬间就会引爆炸药,何况还是两个“机关”,可以说简直就是让人防不胜防,哪怕你就是飞也来不及啊!只要炸药包一响,你就会必死无疑,壮烈牺牲,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条路。
路上,我将每个人的任务和注意事项连着说了两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还是那句老话,我是队长,我先上,是死是活,咱们就看今天晚上的运气了,一切都由老天爷来安排吧!本来像这样的案犯,在必要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开枪将其击毙的,可是当时有个领导打来电话,硬是开黄腔瞎指挥打壶乱说,什么此案影响太大,非要我们抓活的不可,抓活的,谈何容易,又不是逮鸡抓鸭子,这是逮人,是在抓捕一个身缠电雷管炸药包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很长时间了,现在想起来,任然是心有余悸,幸亏老天有眼,不肯让我提前去找马克思报到,不然的话,我这辈子就不可能有此机会在咱们空六军的战友网上和战友们见面了。
半小时以,后我们下了车,冒着象瓢泼一样的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登山超小路疾进,这是那一年里最大的一场雨了,地下很滑,不断有人摔倒,我赶忙让大家检查武器,全部都子弹上膛,关上保险,把凡是在夜里会反光和发出声响的东西统统拿掉,雨实在是太大了,淋得大家连眼睛都睁不开,浑身上下全无一点地方是干的,就连腰带都是湿透了的。不过这雨大也有它雨大的好处,它淹没了我们接近目标的声响,在距目标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我让大家停下来,大家都用眼神互相示意鼓励着对方,我用很短的时间扫视了一下现场,那是一个不大的破砖屋子,估计不超过10个平米的面积,屋顶是盖的茅草,门是空的,没有门板,屋子后面有一个50公分见方的窗子,用一个尿素口袋蒙着,距屋子七八米远的周围全是玉米地,感觉情况大致与我布置任务时所讲的基本一致,漆黑的夜晚在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中,处处都显得格外狰狞,现场上的紧张气氛压得每一个人都像是缺氧一样气喘吁吁的,此刻,带路的向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悄悄地离开了现场,我非常理解他,毕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嘛,这个家可不能没有他呀。可是,作为我们当警察的就不一样了,我们除了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因为我们是警察,因为我们是刑警,这是我们的工作和责任,哪怕是火海刀山也只能往上冲往里跳,我常常对弟兄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既然开起了棺材铺,就不能害怕死人多,谁叫我们是吃的刑警这碗饭呢”。
雨仍然在下,闷雷伴着闪电不时在我们头顶上滚过,看来歹徒极大的可能还在窝棚里面,估计他是睡着了,这些天来,他东躲西藏的也是不容易,也是疲惫不堪,心惊胆战的。真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任何机会都不会长期的存在,机遇稍纵即逝,不容迟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让副教导员把守后面,只要案犯敢跳窗户,就果断开枪将其击毙,我带两个武警班长上,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吧。
我一个手势,两名武警班长随我如同三支利箭,直插那个破砖房,凭着感觉,我们三个人在黑暗中同时扑向了这个疯狂的野兽,“松不得手啊!抓紧!抓紧!”我们三个人都同时大声吼了起来,大家的声音完全都变了腔调,就好像是在歇斯底里一样,在这漆黑的山林里,让人听了真是感到毛骨悚然的异常恐怖,两个武警班长的任务就是每个人拼死也要控制住犯罪嫌疑人的一只手,如果一但控制不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们三个加上案犯一共四个人,将会随着一声巨响而立马就灰飞烟灭。
挣扎声、吼叫声、搏斗声让人至今想起来,还感到是那样的惊心动魄,是那样的心惊肉跳,是那样的毛骨悚然,当时,真的就好像是跟在做梦一样,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我们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在拼命,而且我们当时就像是没有思维的机器人一样,在干着让人窒息的事情,什么是拼命?这才是真正的拼命!可惜当时的细节,在拼过命之后,就不太回忆得那么清楚了,可见我们当时是多么的投入啊!
按倒,他又挣扎起来了,再按倒,再挣扎起来,狗日的实在是太壮了,困兽犹斗,他全就像是一头带了伤的野猪,在拼命地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十万火急,分秒必争,生与死就在瞬间,死亡与生存都在眼前,现场上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我们四个人都在拼命的搏斗与挣扎,就好像支撑不住了,就好像要完蛋了,确实是已经超过我们体能的底线了,我弯腰去拉他的腿,被他一脚踹了个跟头,翻身弹起来就又扑了上去,大家都扭成了一团,此时又不能开枪,现场上只听见我们四个人的吼叫声和踹气声,由于这家伙体力太强壮了,由于他是赤裸着上身的,由于我们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水,太滑了,按不住,实在是快不行了,我脑海里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这时候,我急中生智,摸到一个光着的身子就是一枪砸了下去,这一枪实在是砸得及时了,实在是砸得太爽了!他一声也没吭,就像是一堵墙垮了,无声无息地就垮塌下去了,后来才发现,我这一枪是砸在了他的左肩胛骨上的。
我提的是一支“八二式”微型冲锋枪,9毫米的口径,20发的弹夹在握把之中,有点和以色列的乌齐冲锋枪相似,质量较重,后来发现枪的胶木前把手都砸烂了,可见我当时用的力气之大。人虽倒下,其双手仍被两个武警班长掐得死死的,谁也不敢松手,因为我仍然在大声吼道千万不能松手啊!我迅速摸出手电,无奈灯泡又闪了,我大声喊叫到,已经制服了,电筒,电筒!慌乱中不知是谁递给我了一只手电筒,我用嘴叼着迅速解下了他腰间的爆炸装置,冒着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冲出窝棚,用尽全力抛下山岩,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亲手将犯罪嫌疑人捆成了死猪一般后,就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感到好累,嗓子里面干的要命,可惜没有干净的水喝,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我叫大家用杠子穿过他的手脚抬着他,就像山上的猎人猎到了野兽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溜去。
一路上我暗暗在心里想,炸药包总算是没有响啊,我们总算是都还活着,真是老天有眼菩萨保佑啊!我们今天等于又捡到了一条命啊,这硬是跟在做梦一样,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这么恼火的事情发生啊,越想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次任务以后,上级给我和那两个武警班长都分别记了个三等功,在那个年代,立功受奖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要是放在今天的话,最起码也是在二等功以上,可在当年能记个三等功都非常不容易了啊!我觉得这次的活是我从警几十年当中最危险最要命的一次了,比我在1998年4月11日击毙的那个持枪歹徒还要惊心动魄,没有报销掉,那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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